产房里的灯光像夏日正午的阳光一样刺眼。我虚弱地靠在枕头上,看着护士手中那个皱巴巴的小家伙——她正用尽全身力气哭嚎,仿佛在抗议突然被拽出温暖舒适的子宫。
"恭喜,是个健康的女孩。"护士将婴儿放在我胸前,"6斤7两。"
我颤抖的手指轻触她通红的脸颊,一种超越语言的连接瞬间击穿了我。她立刻停止了哭泣,睁开湿漉漉的眼睛——那瞳孔的颜色奇异极了,像是将江述白的深黑与我的浅褐完美融合,还泛着一丝难以描述的蓝光。
"她真美。"江述白站在床边,声音哽咽。这个在量子物理领域叱咤风云的教授,此刻笨拙地伸出一根手指,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婴儿的小手。女儿立刻紧紧攥住他的手指,力道大得惊人。
护士惊讶地挑眉:"新生儿通常不会有这么强的抓握反射。"
江述白与我交换了一个眼神。我们心照不宣——这可能又是那个实验的"遗产"。自从一年前在客厅里解除量子连接后,我和江述白之间的特殊感应确实减弱了许多,但偶尔仍会有突如其来的同步瞬间。而现在看来,这种特质似乎遗传给了下一代。
"想好名字了吗?"护士边记录数据边问。
"文茵雪。"我不假思索地回答,"江文茵雪。"
江述白的手指微微僵了一下。自从上次命名风波后,我们一直避免提及这个名字。但怀孕期间,每当我抚摸肚子想象女儿的样子,"文茵雪"三个字就会自动浮现在脑海,仿佛有人在我心底轻轻呼唤它。
护士离开后,江述白俯身吻了吻我的额头:"确定吗?父亲可能会..."
"我确定。"我打断他,"不管过去发生了什么,这个名字属于我们的女儿,不属于任何实验。"
江述白没有再反对,只是轻轻握住我和婴儿交叠的手。就在这时,监测仪上的脑电波图像突然剧烈波动,几条原本杂乱的曲线瞬间变得高度同步,发出急促的"滴滴"声。
"怎么回事?"江述白立刻转向屏幕。
值班医生匆忙赶来,检查后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这...太罕见了。婴儿的脑电波竟然与你们两人的达到了近乎完美的同步。"他指着屏幕上几乎重叠的波形,"正常父母与新生儿之间的脑波同步率通常在30%-50%之间,这已经算亲密了。但你们...达到了99%。"
我和江述白再次对视,这次带着些许忧虑。99%——与一年前那台量子计算机显示的共振强度几乎一致。
"需要担心吗?"我问。
医生摇头:"相反,这种高同步通常预示着异常牢固的亲子依恋。只是..."他犹豫了一下,"医学上还没见过这么高的数据。"
等医生走后,江述白低声说:"连接没有完全消失。它只是...转变了形式。"
我看向怀中安静吮吸手指的女儿,她正用那双奇异的眼睛凝视虚空,仿佛能看到我们无法感知的维度。或许对她来说,量子纠缠不是需要解除的诅咒,而是与生俱来的天赋。
"我们该告诉江叔叔吗?关于名字的事。"我问。
江述白叹了口气:"等他来看孙女时再说吧。"
然而,命运似乎有自己的安排。第二天清晨,当我正尝试给文茵雪喂奶时,病房门被轻轻推开。江父站在门口,手里捧着一束白色满天星——和江母遗照前常年摆放的一模一样。
"听说孩子出生了。"他生硬地说,目光却黏在婴儿身上无法移开,"我来看看。"
"文茵雪,这是爷爷。"我轻声说,故意强调了名字。
江父如遭雷击,手中的花束差点掉落:"你们...还是用了这个名字?"
江述白立刻站到我床边,形成一种保护姿态:"是的,父亲。这是我们的决定。"
出乎意料的是,江父没有发怒。他缓慢地走到婴儿床前,凝视着孙女的小脸。就在那一刻,文茵雪突然睁开眼睛,对江父露出一个无意识的微笑——新生儿通常要到四周大才会微笑。
"文...茵..."江父颤抖着伸出手,却在即将碰到婴儿时停住,仿佛害怕自己的触碰会玷污这个纯洁的生命。
令我震惊的是,文茵雪竟然主动抓住了江父的手指。监测仪再次发出急促的"滴滴"声——江父的脑电波不知何时也被纳入监测范围,屏幕上显示祖孙俩的同步率达到了惊人的85%。
"这不可能..."江父喃喃自语,泪水顺着皱纹纵横的脸滑落,"她认识我...她记得..."
"记得什么?"我小心翼翼地问。
江父没有回答,只是俯身轻轻吻了吻孙女的额头,然后转向我和江述白:"好好照顾她。文茵...会保佑这个孩子的。"
说完,他转身离开,背影比来时佝偻了许多。直到多年后整理江父遗物时,我们才发现他当天在日记中写道:"今天见到了文茵的转世。实验没有错,我们错了。柳雪是对的,自由才是终极答案。"
出院回家的第一天晚上,我在整理婴儿用品时,从母亲旧物箱底部发现了一封未拆的信。信封上写着:"致我的女儿,当你成为母亲时打开。"
手指发抖地拆开信封,母亲熟悉的字迹跃入眼帘:
【亲爱的棠棠:
如果你正在读这封信,说明你已经有了自己的孩子。首先,请原谅妈妈没能亲自陪伴你度过这个重要时刻。
关于那个实验,有些事情你必须知道。当年我坚持终止项目,不是因为量子连接本身是邪恶的,而是因为张明远和江远山试图控制它、利用它。连接不是枷锁而是礼物,关键在于自由选择。
你的孩子可能会表现出一些特殊能力——预知梦境、超强共情、甚至影响他人的脑波活动。不要害怕,这些只是量子连接的另一种表现形式。引导但不要控制,保护但不要限制。
记住,最强大的力量永远源于爱,而非算计。
永远爱你的妈妈】
信纸从我手中滑落。原来母亲早就预见到了一切。她终止实验不是要否定我们的连接,而是为了让它能在爱与自由中自然发展。
"怎么了?"江述白抱着文茵雪走进卧室,敏锐地察觉到我的情绪波动。
我把信递给他。他快速浏览后,眼神变得复杂:"你母亲...比我们想象的知道得更多。"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江述白去开门,随后传来他惊讶的声音:"柯尧?"
我匆忙走出卧室,果然看见柯尧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小盒子。他比上次见面瘦了不少,但眼睛依然明亮温暖。
"听说宝宝出生了。"他微笑着递过礼物,"一点心意。"
盒子里是一块精致的银质护身符,上面刻着复杂的量子公式。江述白立刻认出:"这是纠缠态波函数...但后面这部分是?"
"我自创的修正项。"柯尧轻声解释,"理论上可以稳定量子涨落,避免临界共振。"他看向我怀中的文茵雪,"给孩子一点保护。"
令我惊讶的是,一向对陌生人警觉的文茵雪,看到柯尧竟然兴奋地挥舞小手,发出咯咯的笑声。柯尧温柔地摸摸她的脸蛋,轻声哼起一首奇怪的摇篮曲。更不可思议的是,文茵雪立刻安静下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仿佛在聆听一个古老的故事。
"这是什么歌?"我问,"从没听过。"
柯尧的表情变得柔软:"我母亲常唱的。她说...这是量子海洋里的美人鱼唱给岸上孩子的催眠曲。"
江述白突然插话:"你母亲是?"
"苏媛。实验中的K组负责人。"柯尧平静地说,"她和你母亲、许棠母亲是大学同学,也是最初提出量子意识假想的三位女科学家。"
这个信息如同一道闪电照亮了记忆的黑暗角落。我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实验会有三个组——三位女科学家各自领导一个组,或许最初只是友好的学术竞争,后来才被张教授和江父扭曲成了那个疯狂的"三位一体"计划。
"她们现在...?"我小心翼翼地问。
"你母亲病逝,我母亲车祸,江述白母亲也是车祸。"柯尧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太多巧合了,不是吗?"
一阵寒意顺着我的脊背爬上来。江述白的手搭在我肩上,无声地传递着力量。
"都过去了。"江述白最终说,"重要的是现在。"
柯尧点点头,最后看了一眼文茵雪:"她很特别。保护好她。"转身离开前,他犹豫了一下,"如果...如果她开始做预知梦,或者表现出其他异常,随时联系我。"
送走柯尧后,我和江述白站在婴儿床前,看着文茵雪安睡的可爱模样。她的小手紧握着那块护身符,胸口规律地起伏。
"你觉得他知道些什么没告诉我们?"我低声问。
江述白轻轻搂住我的肩膀:"肯定有。但重要的是,他选择了站在我们这边。"
夜深人静时,我辗转难眠。轻手轻脚来到婴儿房,发现江述白已经在那里,正借着夜灯的光凝视女儿的脸。
"睡不着?"我轻声问。
他摇摇头:"在想我们母亲的事。如果她们当年没有被阻止,实验会走向何方?"
文茵雪在睡梦中突然动了动,发出小猫似的呜咽声。我本能地哼起一首没有印象学过的摇篮曲,她立刻安静下来。
江述白震惊地看着我:"你怎么会唱这首歌?"
"什么歌?"
"就是柯尧刚才哼的那首。你说从没听过的。"
我僵住了。确实,我完全不记得学过这首歌,但旋律就这么自然地从唇间流出,仿佛早已刻在灵魂深处。
"量子连接的残余?"我试探性地问。
江述白沉思片刻,突然微笑:"或者是你母亲、柯尧母亲和我母亲,通过某种方式在保护这个孩子。"
这个想法奇妙地安抚了我。无论真相如何,有一点越来越清晰——文茵雪,这个承载了两个家族记忆与希望的名字,或许正是打破宿命循环的钥匙。
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窗帘洒进婴儿房。文茵雪醒来时,我和江述白同时伸手去抱她。在触碰到她的一瞬间,那种熟悉的同步感再次袭来——不是困扰,而是一种美妙的和谐,仿佛三颗星星在宇宙中找到了彼此的轨道。
这一次,我选择坦然接受这份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