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医院走廊空荡得能听见输液管里药水滴落的声音。林默盯着监护仪上跳动的绿色数字,二十三,二十四,二十五——他数到第三十七下时,病房门被推开一条缝。
"还没睡?"张医生的白大褂下摆沾着雨水,皮鞋在地胶上留下几个深色圆点。他手里那个蓝色文件夹太新了,塑料封皮在顶灯下反着光林默把床头调高十五度,这个角度刚好能看见窗外住院部花园里被暴雨打落的玉兰花瓣。三天前苏晚还坐在那张长椅上给他剥橘子,指甲缝里沾着橙黄的汁液。
"配型结果出来了。"张医生用无名指推了下眼镜,金属边框在鼻梁上压出两道红痕。文件夹摊开时飘出淡淡的油墨味,最上面那张心脏彩超图林默很熟悉,左下角有个咖啡杯留下的褐色圆环。
"很理想。"医生的指甲在某个数据栏划了道浅痕,"但你的心肌炎正处于急性期。"钢笔突然滚到纸面空白处,笔帽弹开的脆响让林默想起苏晚上次摔碎的温度计。
走廊突然爆发的哭声像把钝刀划开凝滞的空气。透过门缝,林默看见苏晚父亲把CT片捏得咯吱作响,他妻子蜷缩在塑料椅上,发髻散开几缕灰白的头发。这个场景太熟悉了,母亲临终前病床的护栏上,也留着这样的指痕。
"存活率?"林默发现自己正用拇指反复摩擦左手无名指根部,那里有圈淡淡的戒痕。消毒水气味突然变得刺鼻,他看见医生白大褂第三颗纽扣的线头松了。
"如果现在手术,供体存活七十二小时的概率..."张医生把钢笔转了个方向,"不超过百分之四十。"
窗外的雨更大了。林默医嘱单边角有块水渍,慢慢晕开了墨迹。三年前苏晚把淋湿的体检报告藏进抽屉时,也是这样的形状。
"签这里。"医生指向文件末尾的虚线处。林默第一次没抓稳笔,第二次笔尖戳破了纸张。当他把左手压在右手腕上完成签名时,汗水已经把"自愿捐献"四个字泡得微微发胀。
张医生收文件时突然压低声音:"按规定需要直系亲属签字..."
"我母亲去世七年了。"林默望向床头柜上的相框,玻璃反射的月光正好切在苏晚笑脸上。照片边缘露着半张电影票,是上个月《泰坦尼克号》重映场。
走廊传来轮床碾过地胶的闷响。林默摸出手机,锁屏是苏晚戴着生日帽吹蜡烛的照片,奶油沾在她左脸颊。他点开修图软件时,小指蹭到了音量键,苏晚的笑声突然在病房炸开——"林默你这个笨蛋,蜡烛都没拍全!"
药瓶被碰倒的声音惊动了值班护士。等脚步声远去,林默把伪造的聊天记录截图保存,对话框最上方备注着"晚晚",最后一条消息显示"我们分手吧"。他咬破的下唇在屏幕上留下个淡红色的指印。
抽屉拉开时带出张便利店小票,日期是苏晚确诊那天。林默把情侣戒指放进最里层,银圈内侧"2019.05.12"的刻痕划过指腹,像那天苏晚用美工刀刻字时,刀尖在他虎口留下的浅痕。
"林先生?"护士站在门口,手里托盘放着抽血用具,"术前检查需要空腹八小时。"她目光扫过床上叠好的外套,那件灰色卫衣的兜里还装着游乐园门票存根。
监护仪的滴答声突然变得急促。林默看着护士在试管上贴标签,医用胶带撕拉的声音让他想起苏晚拆快递的动静。当针头刺入静脉时,窗外有辆救护车正鸣笛驶入急诊通道,蓝光透过百叶窗在天花板上划出流动的条纹。
手机震动起来。林默看着屏幕上"晚晚"的来电显示,拇指悬在红色挂断键上方。监护仪上的数字跳到四十二,输液管里一滴药水迟迟不肯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