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病房里,心电监护仪的电子音在黑暗中格外清晰。林默盯着天花板上的裂缝,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锁骨处的咬痕。窗外雨势渐弱,但积水仍从排水管断断续续地坠落,每一声都像秒针在走。
医生推门而入时带进一股消毒水的气味,白大褂下摆沾着走廊的湿气。他打开壁灯,暖黄光线在林默眼底投下细密的血丝。
"核磁共振结果显示肿瘤已经压迫到脑干。"医生将平板电脑转向他,指尖在影像上划出灰白色的阴影区域,"这个位置,手术成功率低于百分之五。"
林默的视线从影像移到医生胸前的名牌——神经外科主任医师张临。名牌边缘有些磨损,金属夹子已经氧化发黑。他伸手接过平板,指节擦过医生袖口的纽扣,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想起苏晚送他那支钢笔的笔夹。
"如果不手术呢?"
"三到五天。"张医生调整输液管的速度,透明的药液在滴壶里断成珠串,"最后阶段可能会失去意识。"
床头柜上的手机亮起,锁屏是苏晚在樱花树下的背影。林默翻转屏幕,钢化膜边缘的裂痕正好穿过她扬起的发梢。他点开相册最近删除,里面全是苏晚化疗后掉发的照片,每张都标注着日期和用药剂量。
"心脏配型结果出来了?"
张医生从文件夹抽出一张纸,纸张翻动的声响惊醒了窗台上打盹的麻雀。"全匹配,这在非亲属间极为罕见。"他停顿片刻,"但你要考虑清楚,开颅取肿瘤和心脏移植不可能同时进行。"
林默的拇指按在手机HOME键上,指纹解锁的震动传至腕骨。相册里最新照片是昨晚拍的——苏晚在ICU里蜷缩成胎儿的姿势,鼻饲管在她脸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他放大图片,看到她无名指上那圈明显的戒痕,比周围皮肤白两个色号。
"现在签协议。"
钢笔在纸上洇出墨点时,林默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张医生递来杯温水,他接过来时杯壁凝结的水珠滚到协议书上,把"自愿捐献"四个字晕染成蓝色的泪痕。
"其实..."张医生突然压低声音,"约翰霍普金斯医院有个实验性疗法,对脑干胶质瘤有千分之一的..."
"她的时间更宝贵。"林默在签名处用力一捺,笔尖划破纸张。协议书右下角沾着从虎口渗出的血,已经氧化成褐色。
走廊传来轮床滚动的声响,金属轮子碾过地砖接缝时发出规律的咔哒声。林默望向三楼西翼的窗户,那扇窗帘缝隙还透着光。他想起上周苏晚偷溜出病房,拖着输液架来普通病区找他,结果在走廊晕倒。当时她手背上留置针扯出的血珠,在地砖上连成断续的红点,像他们大学时在解剖课上用过的标记笔。
张医生收起协议书时,文件夹金属环擦过林默的手背。疼痛让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活着——这种真实感反而比死亡更令人恐惧。窗外泛起蟹壳青时,护士来抽血做术前检查,橡皮管扎紧上臂的胀痛中,林默解锁手机,点开社交软件。
他特意选了苏晚最讨厌的粉色对话框,头像是网红模特。打字时指尖残留的酒精棉球气味混着记忆里苏晚洗发水的柠檬香,他删改三次才发出第一条:"今晚老地方见?"发完立刻退出账号,仿佛那是个会咬人的活物。
清晨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病床上切割出明暗相间的条纹。林默把伪造的聊天记录截图,指尖长按图片时跳出的"删除"选项让他喉头发紧。隔壁床的老人正在看早间新闻,主持人提到某明星出轨的八卦,老人立刻调大音量。
"现在的年轻人啊..."老人摇头时假牙在口腔里滑动,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林默把手机塞到枕头下,金属床栏的凉意透过病号服传到肩胛。他摸到锁骨处的咬痕——上周苏晚高烧不退时留下的,当时她含着他的锁骨说听见了肿瘤在啃噬他脑子的声音。此刻那圈牙印开始发痒,像有蚂蚁在皮肤下爬行。
护士站传来七点整的电子钟声,林默突然坐起身。留置针的软管被牵扯,回血的鲜红在透明管子里爬升。他抓起床头柜上的药瓶,倒出两粒白色药片干咽下去,苦味从舌根蔓延到太阳穴。
走廊尽头的公用电话亭贴着"维修中"的纸条,但投币口仍闪着金属光泽。林默塞入硬币时闻到听筒上残留的烟味,拨号音响起第三声时,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在耳膜里鼓噪。
"是我。"他压低声线,"需要你帮个忙。"
电话那头传来打火机开盖的脆响,对方深吸一口才回应:"上次的钱还没结清。"
"明天一起给。"林默用肩膀夹住听筒,空出的手摸到口袋里的情侣戒指。金属环内壁刻的日期已经模糊,但指尖仍能辨认出凹凸,"要拍几张照片,看起来像...出轨实锤。"
听筒里传来纸页翻动声,对方似乎在查看日程表。"下午三点,丽思卡尔顿1702房。"烟灰缸被敲击的声响,"房卡放前台。"
挂断电话后,林默发现自己在笑。这种笑容让他想起父亲葬礼上那些远房亲戚的表情——嘴角上扬但眼轮匝肌纹丝不动。自动贩卖机吐出矿泉水时,铝罐上的冷凝水沾湿了他的掌纹,那些蜿蜒的曲线突然让他想起苏晚的脑部血管造影图。
中午的探视时间,林默站在三楼西翼的拐角。苏晚的父亲正扶她坐起,阳光透过纱帘在她发梢跳跃,化疗后新长的绒毛像蒲公英般透亮。老人弯腰调整病床高度时,西装内袋露出钢笔的金属笔夹——和林默那支同款,只是没有那道苏晚生气时摔出的划痕。
林默的右手在口袋里攥紧又松开,绝情信的边缘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