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未散尽,集市上的吆喝声已经此起彼伏。我帮苏晚晴提着竹篮,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篮柄上未打磨平整的木刺。青石板路上积着昨夜未干的雨水,倒映出匆匆行人的破碎身影。
"这匹湖蓝细麻怎么卖?"苏晚晴停在布摊前,手指拂过垂挂的布料。阳光透过苎麻纤维,在她脸上投下细密的光斑。
摊主搓着手迎上来:"小姐好眼力,这可是南边新到的货色,十五文一尺。"
"太贵了。"她捏起布料对着光检查,"经纬稀疏,染色也不均匀,最多值八文。"
我借着他们讨价还价的声响,悄悄退到挂着靛青布匹的角落。从布匹缝隙间望去,那个戴斗篷的身影果然又出现了——他正在腌菜摊前假装挑选,但鹿皮靴尖始终朝着我们的方向。腌菜缸反光的水面上,隐约映出他腰间凸起的硬物轮廓。
苏晚晴突然提高音量:"既然掌柜的这么没诚意,我们去别家看看!"她拽着我胳膊往染坊方向走,指甲几乎掐进我皮肉里。
染坊后巷比想象中更潮湿。陶缸里浸泡的蓝靛散发刺鼻的酸腐味,爬山虎藤蔓在砖墙上织出密不透风的网。我蹲在倾倒的染缸后,听见鹿皮靴踩过青苔的细微声响越来越近。
斗篷男子踏入巷口的刹那,我抓住他手腕反拧。现代擒拿术在这个没有监控的世界意外好用,直到他袖口突然滑落——鎏金徽章砸在积水里,盘龙纹中央的"李"字在水面晃动。
"三公子让我转告,"他喉间挤出嘶哑的声音,带着隔夜米酒的酸臭喷在我脸上,"异乡人最好识相些。"
一道银光擦着我耳畔钉入砖墙。柳叶镖尾端的红穗还在颤动,苏晚晴的身影已挡在我们之间。她指间寒光闪烁,三枚同样制式的暗器排成扇形。
斗篷男子突然笑了。他挣脱时往我耳中塞进一句话,湿冷如蛇信:"三天内滚出都城,否则送你去见上次穿越的那位。"鹿皮靴踏过积水的声音渐渐远去,留下徽章在墙角泛着幽光。
苏晚晴弯腰捡起徽章,指腹擦过盘龙纹的鳞片。"李家的私兵。"她将徽章抛给我,"你刚才用的擒拿手法..."
"健身房学的防身术。"我盯着她收回去的暗器,钢刃上刻着细密的云纹,"你这些..."
"女子防身的小玩意。"她转身时裙摆扫过染缸,蹭上一道靛蓝。我们沉默地穿过巷子,身后传来染工搅拌染料的闷响。
回到住处时,苏晚晴从床底拖出个樟木箱。箱盖掀开的瞬间,我闻到混合着桐油与铁锈的古怪气味。整排柳叶镖躺在绒布上,每枚尾穗都系着相同的青铜钱——正面是模糊的"天"字,背面刻着星象图。
"收拾必需品。"她往包袱里塞进两套粗布衣裳,"西市有间棺材铺,掌柜是我旧识。"
我叠衣服的手顿了顿:"那个穿越者..."
"三年前的事。"她突然掐断话头,从窗缝往外看。巷口闪过一道黑影,很快消失在暮色中。我们吹灭油灯,借着月光清点物品。我的简易日历还摊在桌上,最新刻痕旁画着个粗糙的棺材图案。
苏晚晴把暗器袋系在腰间时,铜钱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她递给我一把短刀,刀柄缠着的皮绳已经磨得发亮:"记住,无论听到什么动静,别回头。"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我们贴着墙根阴影移动时,夜风吹起染缸蹭在裙摆上的蓝痕,像一道未愈合的伤口。棺材铺的灯笼在巷尾摇晃,投下的红光恰好照见门槛前新鲜的泥脚印——靴底纹路是整齐的菱格,与白天的鹿皮靴截然不同。
苏晚晴的手指按在我手背上,冰凉如她袖中滑出的暗器。铺子里传来刨木花的声响,混着老人含混的哼唱:"...月黑雁飞高,单于夜遁逃..."
棺材铺的门轴发出垂死般的呻吟,扑面而来的松木香里裹着股陈腐的霉味。苏晚晴的指尖在我掌心划了三道短促的痕迹——这是她教过我的暗号,代表"有埋伏"。
刨木声戛然而止。
"老规矩?"阴影里传来砂纸摩擦般的嗓音。半截烟袋从柜台后探出来,火星在昏暗中明灭。我注意到烟锅上刻着和李家徽章相同的盘龙纹,只是龙眼处嵌着黑曜石。
苏晚晴突然把我推进一堆刨花里。三枚弩箭擦着她发髻钉进木梁,箭尾缀着的红穗与染坊那枚柳叶镖如出一辙。老人咳嗽着从柜台后站起,瘸腿划过地面的声响让我想起钝刀割肉。
"新来的棺材要现量尺寸。"他枯瘦的手指抚过我的肩膀,指甲缝里嵌着暗红的漆垢。阁楼突然传来重物拖拽声,像是什么东西被装进了麻袋。
苏晚晴解下腰间铜钱串拍在柜台上,青铜撞击声惊飞了檐下的蝙蝠。"要两副现成的。"她说话时眼睛盯着二楼某块松动的木板,"赶早市出城。"
老人用烟杆拨开铜钱,突然抓住我手腕。他拇指按在我虎口的老茧上——那是常年握枪留下的痕迹。"这位客官的手相..."烟袋锅里爆出个火星,"怕是量不准尺寸。"
二楼传来铁链晃动的脆响。月光从瓦缝漏下来,照见地板上几道新鲜的拖痕,尽头是半截露在阴影外的鹿皮靴。苏晚晴突然甩出暗器,割断了悬在梁上的麻绳。
一具尸体轰然砸在刨花堆里。
翻开的衣领下,相同的鎏金徽章正卡在死者喉结上。盘龙的眼睛被戳穿了,留下个边缘焦黑的孔洞,像是被烧红的铁签生生烙出来的。老人突然笑了,露出参差的黄牙:"三公子说...这位异乡人的脖子特别软。"
阁楼地板缝隙间,有双属于活人的鹿皮靴正在缓缓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