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后的第一场雪落在宫墙琉璃瓦上,沈清欢鬓间的莲花簪随着步伐轻颤,簪头玉莲的纹路与袖口暗绣的双鲤若隐若现——这是她与萧砚约定的“并蒂”纹样,唯有亲近之人才能察觉的默契。案头新到的军报上,他用朱砂在地图角落画了朵未开的梅,旁边注着:“北境的梅开了,却不及你眼中春色。”
“公主殿下,御史台联名弹劾三皇子擅自回京。”翡翠捧着鎏金茶盏,热气氤氲中,沈清欢看见茶面倒映着自己眉间的朱砂痣——那是萧砚昨夜替她点的,说能“避寒邪,招春阳”。
她指尖划过军报上的“擅离职守”四字,忽然轻笑。七日前雪巷一别,萧砚为护她竟连夜奔袭三百里,铠甲下的战马生生累毙,但他留给朝臣的,却是“勘察敌情”的冠冕堂皇。沈清欢提笔在弹劾奏章上批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何况是为护家国之根本?”笔尖顿了顿,又添了句小楷:“何况,本宫便是他的君命。”
酉时三刻,军机处传来加急密报。北境粮草押运队在青石峡遇伏,押运官竟是皇后母族的旁支。沈清欢望着舆图上蜿蜒的峡谷,忽然想起萧砚曾说:“若遇粮草危机,便派‘莲心卫’走水路,他们认得寒潭下的暗河。”她指尖抚过舆图上的寒潭标记,那里被他用朱砂点成了莲花形状。
子夜,沈清欢带着翡翠扮作商队老板娘,潜入西市的漕运行会。廊下悬着的羊皮灯上,双鲤纹与莲花纹交错,正是萧砚暗卫的联络暗号。她刚要开口,里间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接着是熟悉的咳嗽——是阿九的声音,带着北境特有的粗粝。
“老板娘可是来谈漕运生意?”行会管事眯起眼,目光落在她腰间未佩的玉佩上。沈清欢莞尔,解下外袍,露出里衣袖口的缠枝莲纹:“听闻贵行水路通幽,能送些...见不得光的货?”
管事脸色骤变,正要拔刀,沈清欢已甩出银针钉住他腕骨。阿九从暗格里钻出来,浑身是血:“公主小心,这是镇北将军旧部的圈套!”话音未落,屋顶瓦片碎裂,数十名黑衣人持着淬毒弯刀扑来。
沈清欢退到窗边,忽然听见三声清越的鹤哨——是萧砚留给她的另一重暗号。她嘴角微扬,反手将银针射向烛台,火光熄灭的刹那,窗外掠过数道黑影,正是“双鲤莲心卫”的标志性动作。
“清欢!”
熟悉的声音混着风雪撞进耳中。沈清欢转身,看见萧砚从暗门闯入,披风上还沾着北境的冰棱,却在看见她毫发无损时,眼底的杀意化作春水:“不是让你等我回来?”
她望着他眉间未化的雪花,忽然想起他曾说:“北境的梅花开在悬崖上,越是苦寒,越是开得惊心动魄。”此刻他眼中倒映着她的身影,比任何寒梅都要滚烫:“我若不来,谁给你送这个?”
萧砚掏出个锦盒,里面躺着支鎏金点翠的双鲤步摇,鱼眼处嵌着她母亲梳妆匣里的旧玉。他亲手替她戴上,指尖划过她耳垂时,低声道:“方才在峡谷,我看见敌军粮草车印——他们用的,是沈府旧年的雕花车轮。”
沈清欢浑身一震。父亲虽死,沈府库房的钥匙却在她手中,那些雕花车轮的模子,正是母亲当年设计的“柔宁纹”。她忽然握住萧砚的手,掌心的薄茧擦过她的指腹:“我懂了,他们想借沈府的旧物,坐实我私通敌军的罪名。”
萧砚忽然轻笑,低头在她掌心印下一吻:“所以我留了后手。三日前,你让人送给镇北将军的‘和解信’,其实是我用他独子的笔迹写的。”他的拇指摩挲着她掌心的纹路,“现在,他的十万大军,该调转矛头了。”
窗外,鹤哨声渐歇,雪不知何时停了。沈清欢望着步摇上的双鲤与莲花,忽然想起初遇时他藏在斗笠下的眼睛,想起寒水潭畔他背对着她褪去衣衫时,脊背肌肉绷紧的弧度。原来真正的情丝,是他为她设下的每重防线,是她为他缝补甲胄时,故意在暗袋里塞的安神香。
“萧砚,”沈清欢忽然踮脚,在他喉结上轻轻一吻,“等打完这场仗,我们去民间开个医馆吧。就叫‘双鲤莲心堂’,你扮作问诊的郎中,我当抓药的小娘子。”
萧砚愣住,忽然笑出声,笑声震得盔甲上的冰棱坠落:“好。”他低头吻住她的唇,带着北境风雪的清冽与掌心的温热,“但在此之前,我们要先让这天下知道——”他的指尖划过她眉间朱砂,“莲花与双鲤共生之处,便是大胤的朗朗乾坤。”
五更的梆子声响起时,沈清欢望着舆图上用朱砂圈住的青石峡,那里不知何时被萧砚画满了并蒂莲。她忽然明白,所谓权谋,从来不是孤身一人的厮杀,而是当他为她踏碎荆棘时,她亦能为他照亮归途。就像此刻他替她描红妆,她为他整戎装,彼此眼中倒映的,是比星辰更璀璨的,互为铠甲的光芒。
宫墙外,寒梅在雪地里悄然绽放,香气漫过琉璃瓦,漫过军机处的雕花窗,漫过两个交叠的身影。这一仗,他们输不起,却也从未怕过——因为彼此,便是最坚实的壁垒,最温暖的归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