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九月的蝉鸣裹着潮湿的热浪，将小城三中的白墙灰瓦蒸得发软。林叙礼站在校门口，黑色校服领口歪斜地敞着，书包带子松松垮在肩头，不耐烦地踢开脚边的石子。他的球鞋上还沾着搬家时蹭到的灰，像极了此刻他糟糕的心情——因为父亲再婚，他被迫从繁华的大都市转学至此。

“同学，迟到了。”

带着薄荷凉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叙礼转身，看见个清瘦少年抱着一叠作业本立在梧桐树下。对方校服熨得笔挺，腕间缠着褪色的红绳，垂落的流苏扫过校徽上的金边，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像幅被揉皱的水墨画。

“记吧。”林叙礼扯了扯嘴角，故意撞开他递来的记录本。钢笔尖在纸页划出长长的墨痕，如同他此刻紊乱的情绪。

沈昭垂眸看着洇开的墨迹，却只是轻声说：“下午午休记得来领检讨模板。”他抬头时眼尾微微上挑，像是沾了晨露的花瓣，“以后尽量别迟到了，新环境适应起来不容易吧？”

这句话像根细针，猝不及防地扎进林叙礼心里。他想起今早继母假惺惺塞进行李箱的水果糖，想起父亲那句“去了新学校要听话”，喉咙突然发紧。他别开脸，冷笑：“关你什么事？”

铃声恰在此时炸响，惊飞树梢的麻雀。沈昭望着少年仓皇逃离的背影，将凌乱的头发别到耳后。他翻开记录本，在“林叙礼”名字旁画了个小小的太阳——这是他的习惯，给每个迟到的同学画个符号，希望能带来些好心情。

而此刻的林叙礼正趴在教室最后一排，用课本挡住脸。粉笔灰簌簌落在他发顶，班主任的声音混着窗外的蝉鸣飘进来：“这是新同学林叙礼，大家多照顾……”他烦躁地扯了扯领口，忽然瞥见前排那个熟悉的背影。

沈昭正低头整理值日生名单，脖颈处的红绳晃啊晃的。林叙礼鬼使神差地捡起橡皮，精准地砸在对方后颈。橡皮骨碌碌滚到过道，沈昭回头，眼底盛满疑惑。林叙礼却挑衅地挑眉，在对方转身时飞快用钢笔在课桌上刻下歪歪扭扭的“到此一游”。

放学铃响时，林叙礼故意磨磨蹭蹭。他看着沈昭抱着作业本经过走廊，突然拦住去路：“喂，检讨模板呢？”

沈昭从帆布包里掏出张印着格线的纸，却在递出时顿住：“你书包拉链开了。”说着便要伸手去拉。林叙礼猛地后退半步，撞得身后的拖把架轰然倒地。金属撞击声惊得整个楼道都安静下来，他涨红着脸弯腰收拾，余光瞥见沈昭蹲下来帮他捡散落的钥匙扣。

“这是你画的？”沈昭举起个银色挂件，上面歪歪扭扭画着戴墨镜的卡通猫，“很可爱。”

林叙礼的耳尖瞬间烧起来，他劈手夺回挂件：“要你管！”转身时却踢翻了水桶，水花溅在沈昭裤脚。少年蹲在地上拧干裤腿，抬头时眼睛亮晶晶的：“明天记得带伞，天气预报说有暴雨。”

林叙礼攥着检讨模板逃也似的跑下楼，直到拐出校门才敢大口喘气。晚风卷起他的衣角，远处天边压着大片铅灰色的云，像极了他此刻翻涌的情绪。他低头看检讨纸上沈昭工整的字迹，忽然发现右下角画着个迷你太阳，嘴角不受控地翘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