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海的夜风裹着玉兰香,沈昭跟着林叙礼穿过垂杨柳时,鞋尖蹭到岸边青苔。少年蹲在石埠头解开红绳,七盏纸灯在掌心摞成小塔——最底下那盏画着歪扭的钢琴键,是昨晚沈昭趴在他膝头画的,灯面还洇着几点钴蓝颜料,像他无名指根的常年印记。
“十年前我只敢放一盏。”林叙礼捏着印着星星图案的许愿灯,指尖划过沈昭后颈的纹身,“现在要放七盏,刚好是你教我弹《致爱丽丝》时错音的次数。”他忽然把灯往水面一推,纸船晃悠悠漂向中央,暖黄烛火映得瞳孔发亮:“阿昭你看,它们在追月亮。”
沈昭蹲下身放灯,手腕内侧的“昭”字掠过水面,惊起细碎光斑。最顶端的枫叶灯是林叙礼今早赶制的,银粉勾着“礼”字笔画,和他脚踝的纹身首尾相衔。纸灯漂成弧线时,远处传来吉他弹错的调子——是便利店偶遇的流浪歌手在试《向光生长》,跑调的副歌却让两人同时笑出声。
“那年你在天台弹跑调的《卡农》,我在楼下数你影子的长度。”林叙礼忽然揽住沈昭腰际,指腹摩挲他衬衫下隐约的纹身轮廓,“后来才懂,你总弹错第三小节,是因为我在走廊朝你挥了挥手。”他低头咬住对方指尖,咸涩的湖水气息混着体温,“现在换我弹错,你要不要罚我?”
画舫驶过搅乱灯影,沈昭望着随波晃动的纸灯,忽然想起速写本里夹着的旧车票——高二那年暴雨夜,他逃掉晚自习带发烧的林叙礼去医院,车票背面还留着少年滚烫的指印。“罚你把许愿灯上的愿望念出来。”他转身时撞进温热的胸膛,路灯在林叙礼发梢镀了层银边,“从第一盏开始。”
最底下的钢琴键灯歪歪扭扭写着:“希望阿昭的颜料永远不会干”;第二盏画着草莓大福的是:“想尝遍他唇角的甜”;第三盏枫叶形状的让沈昭耳尖发烫:“在他速写本里住一辈子”。数到第六盏时,纸灯突然被夜风掀翻,林叙礼慌忙去捞,袖口沾了满手湖水:“笨蛋愿望——想和他在初雪夜接吻,不用躲在便利店装咳嗽。”
最后一盏是沈昭今早偷偷塞的,素白纸面只画了半圈年轮,缺口处缀着两颗交叠的星星月亮。“该你了。”林叙礼忽然抱起他转了个圈,石埠头的青苔滑得人踉跄,两人跌坐在柳树下,鼻尖几乎相碰,“你在便利店贴的便利贴,我抄在五线谱背面了。”
远处传来午夜钟声,流浪歌手换了首《小情歌》,跑调的尾音惊飞栖在灯上的麻雀。沈昭望着漂向拱桥的纸灯,忽然发现每盏灯的烛火都在朝对方倾斜,像他们这些年歪歪扭扭却始终相向的轨迹。“我的愿望啊——”他指尖划过林叙礼锁骨下方的小月亮,“是让某个总把‘礼’字煮进粥里的笨蛋,永远记得给我调钴蓝色颜料。”
露水沾湿速写本,沈昭摸黑画下后海夜景:七盏灯漂成北斗形状,中央那盏枫叶灯的烛火特别亮,像林叙礼此刻眼中倒映的自己。少年忽然凑过来,在画纸角落画了只歪扭的手,五指交缠的指缝间漏着光:“十年前你教我画星空,说每颗星星都是未说出口的喜欢,现在我要补上——”他咬住铅笔头,“这颗最亮的,是你说‘我也喜欢你’时,眼睛里炸开的光。”
返程时便利店还亮着灯,沈昭盯着冰柜里的草莓大福突然驻足。林叙礼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忽然想起高三那年偷买零食被教导主任抓包,沈昭把他护在身后时,校服口袋里的大福奶油都化了,沾了满手甜腻。“要两个。”他忽然开口,转身时却看见沈昭正对着玻璃整理领口,后颈的星星纹身刚好映在他锁骨的月亮上方,像天生就该嵌合的拼图。
雪粒子突然落下来,是春夜少见的清寒。两人挤在公交站台的广告牌下,林叙礼把沈昭的手塞进自己卫衣口袋,指尖触到硬邦邦的东西——是今早他偷偷放进去的枫叶画框,背面贴着便利贴:“第15次与你看灯,终于不用在许愿灯上写‘暗恋’,因为你眼里的光,早把每个‘喜欢’都烫成了实体。”
末班车的远光灯刺破雨幕,沈昭忽然踮脚吻了吻林叙礼唇角的糖霜:“其实那年在教室弹《月光》,我数过你在走廊停留的时间——47秒,比副歌长度多12秒。”他低头看着对方突然发红的耳尖,“那12秒,足够我在琴谱空白处,画满小礼哥的名字。”
公交到站的提示音响起时,林叙礼突然抱起沈昭跑向站台,画框里的银粉在路灯下飞散,像他们终于说出口的秘密。后海的灯影渐远,七盏许愿灯仍在水面漂着,烛火交叠成永不褪色的年轮——原来所有漫长的等待,都是为了在某个春夜,让两颗曾在冻土下蛰伏的种子,终于在彼此的目光里,长成能为对方遮风的树。
便利店的《友谊地久天长》换成了《这是我一生中最勇敢的瞬间》,沈昭望着车窗上自己与林叙礼交叠的影子,忽然想起速写本最新一页:后海的柳树下,穿白衬衫的少年正替穿牛仔外套的少年擦去袖口的水痕,纸灯在脚边漂成心型,角落写着:“第十五年春日,我们终于不用借许愿灯说喜欢,因为彼此的眼睛,早就是最亮的引路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