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瑶捏着钢笔在笔记本上画圈,墨迹晕开成不规则的圆,像极了她此刻混沌的思绪。刘老头的声音从老花镜后飘出来,混着远处广场舞的旋律:“这次公益汇演的服装问题……”她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分针才走了三小格,而郑奶奶已经在本子上记了满满三页“接孙子注意事项”。
“小能啊,”刘老头忽然点名,把李家宝吓了一跳,“你上次画的那幅宣传画……”
“叫家宝。”李家政替弟弟理了理歪掉的工牌,工装裤膝盖处的补丁在阳光下晃出细碎的光,“他给咱们活动设计的LOGO,昨天还被社区公众号夸了。”
会议室的吊扇发出恼人的嗡鸣。李瑶望着窗外的梧桐树,想起刚才路过漫展海报时,那些穿着奇装异服的年轻人眼里的光——和此刻会议室里的氛围截然不同。她摸出手机,家族群里正弹出刘小雪的消息:“表姐!我在漫展看见超帅的机甲coser,跟家政哥好像!”
“说到服装,”郑奶奶推了推眼镜,忽然指向李瑶的衬衫,“小李啊,你这件碎花衫真好看,跟我年轻时的的确良衬衫一个花色!”
全场目光聚焦的瞬间,李瑶听见自己咬碎后槽牙的声音。她看着老太太手里的老式纽扣衬衫,忽然想起上周被母亲念叨“女孩子要穿得端庄”,而此刻,她竟成了“老剧审美”的活标本。
“是、是吗?”她扯动嘴角,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李家宝忽然从包里摸出颗水果糖,悄悄塞进她手心——橘子味的,是她小时候总偷藏在铁皮盒里的那种。
“刘叔,”李家政忽然开口,指尖敲了敲会议桌角的动漫周边,“咱们社区年轻人多,要不试试把老剧片段和二次元元素结合?比如……”他摸出弟弟塞在自己口袋里的素描本,翻到《甄嬛传》Q版插画,“用这种形式做宣传?”
刘老头的老花镜滑到鼻尖。他盯着画里穿着汉服的猫耳少女,身后跟着举着电竞手柄的太监,忽然爆发出爽朗的笑声:“现在的年轻人啊……行!就按你们说的办,我老婆子也想看看,穆桂英要是拿把光剑,是个啥模样!”
阳光斜斜切进窗户时,李家宝正在给郑奶奶演示如何用动漫滤镜拍戏曲片段。老太太对着手机屏幕惊叹,银簪子在发间晃成碎光:“瞧瞧!这水袖加上特效,比当年戏台子上的还漂亮!”
李瑶看着弟弟认真的侧脸,忽然想起他小时候总把奥特曼贴纸贴在《西游记》画册上,被父亲骂“不伦不类”。而现在,那些曾被视为“离经叛道”的涂鸦,正被老人们小心翼翼地收进帆布包,说要拿给孙子当“潮玩”。
“累了吧?”李家政递来杯柠檬茶,看她指尖蹭过杯壁上的卡通贴纸——那是李家宝昨晚熬夜贴的,“小宝说你小时候总偷穿妈的旗袍,现在终于能光明正大地‘cosplay’了。”
她呛得咳了两声,柠檬茶的酸意混着回忆涌上来。十二岁那年,她把被单披在肩上扮白娘子,被父亲罚站两小时,而此刻,郑奶奶正缠着李家宝画“林黛玉电竞皮肤”,袖口的盘花扣与少年的颜料指尖相映成趣。
散会时,刘老头往每个人手里塞了颗水果糖,包装纸还是十年前的老样式。李家宝咬着糖晃了晃手机,屏幕上是刚建好的“老剧二次元化”讨论组,郑奶奶的头像赫然在列,备注是“穆桂英本英”。
“其实挺有意思的。”李瑶望着老人们围在李家宝身边问东问西,忽然笑出声,“当‘臣妾做不到啊’配上电音,居然比广场舞还洗脑。”
李家政摸了摸弟弟发顶,看夕阳把少年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棵正在伸展枝桠的树。他想起外婆说过的话:“戏台子不是只给角儿搭的,只要你想唱,哪儿都能开口。”
晚风卷着桂花香掠过。李家宝忽然指着远处的晚霞:“哥你看,那朵云像不像《红楼梦》里的太虚幻境?”
“是挺像。”李瑶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橙红色的云絮里,仿佛真能看见十二金钗抱着电竞手柄、摇着动漫折扇的模样。她摸出手机给母亲发消息:“妈,下次家庭聚会,我想穿改良旗袍,配JK格裙的那种。”
发送键按下时,郑奶奶忽然举着手机冲过来:“小李!快帮我看看,我给孙子发的‘林黛玉比心’表情,咋变成奥特曼了?”
李家宝笑得直不起腰,李家政无奈扶额,而李瑶看着老人们眼里的光,忽然觉得所谓“代沟”,不过是需要被重新翻译的热爱。就像此刻的夕阳,能把每片云彩都染成温柔的颜色,不管它曾是洁白还是灰败。
有些故事,正在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在时光里重新相遇。而热爱,永远能找到属于自己的舞台——无论是古旧的戏台,还是崭新的屏幕,只要有光,就能盛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