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音庙花落敛芳

观音庙一役后，蓝曦臣违背了所有家规与常理，将奄奄一息的金光瑶秘密带回了云深不知处。

雨水顺着蓝曦臣的衣袍滴落在寒室的青石地面上，他怀中抱着那个轻得几乎感觉不到重量的人。金光瑶胸前的伤口已经被他草草包扎过，但鲜血仍不断渗出，染红了蓝曦臣素白的衣袖。

蓝景仪"宗主，这..."蓝景仪站在门口，眼睛瞪得溜圆。

蓝曦臣今日所见，不得外传。"蓝曦臣的声音比往常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去请医师来，就说我练剑时受了伤。"

蓝景仪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低头应了声"是"，匆匆离去。

蓝曦臣将金光瑶安置在寒室下的密室中——这处所在连蓝忘机都不知晓，是历代家主用于闭关修炼的禁地。他小心翼翼地将人放在石床上，这才有机会仔细看清金光瑶的状况。

那张总是带着温润笑意的脸此刻惨白如纸，眉心紧蹙，嘴唇因失血而泛着青紫。蓝曦臣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他想起金光瑶在观音庙中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二哥...我这一生，害人无数，却唯独没想过要害你..."

"为何要走到这一步..."蓝曦臣喃喃自语，取来温水，轻轻擦拭金光瑶脸上的血迹与尘土。

医师很快到来，蓝曦臣只让他处理了自己手臂上故意划出的伤口，便打发人离开。夜深人静时，他才取出药箱，亲自为金光瑶疗伤。

"唔..."当酒精触碰到伤口时，金光瑶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眼皮颤动了几下，却没有醒来。

蓝曦臣忍一忍，阿瑶。"

蓝曦臣不自觉地用上了昔日的称呼，手上的动作更加轻柔。他熟练地清理伤口，敷上药粉，再用干净的纱布包扎好。这些医术是他少年时照顾生病的弟弟练就的，没想到今日会用在这个人身上。

处理完伤势，蓝曦臣坐在石床边的蒲团上，静静注视着金光瑶的睡颜。烛光下，那张脸显得格外年轻脆弱，丝毫看不出这就是那个在修真界掀起腥风血雨的敛芳尊。蓝曦臣想起初见时那个站在聂明玦身后、笑容腼腆的少年，想起他为自己抚琴斟茶时的专注神情，想起他每次唤"二哥"时眼中闪烁的光芒...

蓝曦臣"我该拿你怎么办..."蓝曦臣痛苦地闭上眼，手中的帕子被攥得变了形

三日过去，金光瑶终于睁开了眼睛。

金光瑶"这是...哪里？"他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眼神涣散地扫视着石室。

蓝曦臣立刻放下手中的书卷，走到床边

蓝曦臣"你醒了。"

金光瑶的目光缓缓聚焦在蓝曦臣脸上，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

金光瑶"父...父亲？不...不可能..."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因牵动伤口而痛得蜷缩起来。

蓝曦臣蓝曦臣愣住了："阿瑶，是我，蓝曦臣。"

金光瑶"父亲...我错了...我真的错了..."金光瑶仿佛听不见他的话，眼中充满恐惧，"我不该...不该杀了那些人...但我没办法...他们看不起我...他们都..."他的话语支离破碎，泪水顺着脸颊滚落。

蓝曦臣心头一震，意识到金光瑶因高热而神志不清，将他误认作了已故的金光善。他轻轻按住金光瑶的肩膀

蓝曦臣"别动，伤口会裂开。"

金光瑶"您终于...肯正眼看我了..."金光瑶突然露出一个凄楚的微笑，"从小到大...您连抱都没抱过我一次...现在却..."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再次陷入昏睡。

蓝曦臣的手僵在半空，心中翻涌起难以名状的情绪。他从未想过，那个在众人面前永远从容优雅的金光瑶，内心竟藏着如此深重的创伤。

接下来的日子，金光瑶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清醒时，他沉默不语，只是用那双依旧明亮的眼睛静静看着蓝曦臣；糊涂时，他将蓝曦臣错认为各种人——有时是父亲，有时是聂明玦，甚至有一次将他当成了已故的母亲。

"娘...我好疼..."那天夜里，金光瑶抓住蓝曦臣的衣袖，像个孩子般抽泣，"他们都欺负我...说我是妓女的孩子...您为什么...不保护我..."

蓝曦臣心如刀绞，轻轻拍着他的背："没事了，都过去了。"

金光瑶"不会过去的..."

金光瑶突然诡异地笑起来，眼神却清醒得可怕，

金光瑶"二哥，你以为关着我，就能让一切重来吗？"

蓝曦臣一惊，这才发现金光瑶此刻是清醒的。他收回手，恢复了疏离的语气："你装糊涂多久了？"

"从昨天开始。"金光瑶虚弱地靠在石壁上，嘴角挂着熟悉的微笑，只是少了往日的温润，多了几分讥诮，"没想到泽芜君也会被骗呢。"

蓝曦臣沉默片刻，突然问道："为什么在观音庙，你没有躲开那一剑？以你的身手，完全可以避开。"

金光瑶的笑容僵在脸上，他移开视线："我累了，二哥。这些年...太累了。"

"你叫我什么？"蓝曦臣的声音微微发颤。

金光瑶似乎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言，闭了闭眼："蓝宗主，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何必这样折辱我？"

"折辱？"蓝曦臣猛地站起身，"我将你从必死之境救回，日夜照料，你却说这是折辱？"

"不然呢？"金光瑶抬眼看他，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让我活着，日日提醒你自己有多愚蠢，被一个娼妓之子骗得团团转？还是说..."他的声音突然低下去，"二哥舍不得我死？"

石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蓝曦臣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那些年...你对我的好，都是假的吗？"他终于问出了这个日夜折磨他的问题。

金光瑶没有立即回答。他望着石室顶部，轻声道："我这一生，说过无数谎言。但对二哥..."他转过头，直视蓝曦臣的眼睛，"我说过的每一句'敬重'，都是真的。"

蓝曦臣感到一阵眩晕，他扶住石壁才稳住身形。理智告诉他应该立刻离开，但双脚却像生了根一般无法移动。

"你知道吗，"金光瑶继续道，声音轻得像羽毛，"每次你叫我'阿瑶'的时候，我都觉得...自己好像真的能做个好人。"

"那你为什么..."蓝曦臣的声音哽住了。

"因为有些路，一旦走上就无法回头了。"金光瑶苦笑，"就像现在，二哥明明知道该一剑杀了我，却还是下不了手，不是吗？"

蓝曦臣无法反驳。是的，他本该在观音庙就亲手了结这个祸害，却鬼使神差地将人带了回来；他本该将金光瑶交给百家公审，却将他藏在这无人知晓的密室中；他本该恨他入骨，却在此刻因他一句"敬重"而心旌摇曳。

"你休息吧。"最终，蓝曦臣只丢下这句话，转身离开了密室。

走出寒室，夜风拂面，蓝曦臣才发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月光下的云深不知处静谧如画，而他的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想起金光瑶神志不清时说的那些话，想起他眼中深不见底的孤独与渴望，想起他每次望向自己时那复杂难辨的眼神...这一切交织在一起，在他心中形成了一个无法解开的结。

"兄长？"蓝忘机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这么晚还未休息？"

蓝曦臣迅速收敛情绪，转身露出一个疲惫的微笑："有些事务需要处理。忘机怎么在这里？"

蓝忘机静静看了他一会儿，才道："近日兄长似有心事。若有需要，忘机愿效犬马之劳。"

"我没事。"蓝曦臣摇摇头，"你去休息吧。"

待蓝忘机离去，蓝曦臣长叹一口气，望向寒室的方向。他知道自己正在做一件大错特错的事，却无法控制自己不去做。

密室中，金光瑶听着远去的脚步声，缓缓闭上了眼睛。一滴泪水无声地滑落，消失在石枕上。

"二哥...若真有来世..."他在心中默念，"我定要做个配得上你真心相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