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藏经阁深处，烛火将龟丞相的影子拉得老长。他站在书架前，手中捧着一卷泛黄古籍，眉头紧锁。这卷《龙族遗典》已有百年未动，封皮斑驳，边角卷起，散发出淡淡的霉味。

他轻轻翻开一页，指尖划过密密麻麻的文字。那些字迹早已模糊，像是被水浸过又风干，墨迹晕染成一团团黑影。可就在某一页的角落里，几个字突然跳进他的视线——“龙魂契约”。

龟丞相心头一震，呼吸不自觉地急促起来。他将书页摊平，凑近烛火细看。那几行字歪斜扭曲，似乎被人刻意抹去又重新誊写，但仍能辨认出大致意思：

“唯有继承者血脉觉醒，方可唤醒沉睡之远古龙魂。此契一启，万龙归心，然若逆其命格，则反噬己身。”

他盯着那段话看了许久，手指微微发颤。抬头望向四周，藏经阁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风吹动纸页的轻微响动。他深吸一口气，继续翻阅，却再也找不到更多关于“龙魂契约”的记载。

正要合上书卷，一道微弱的光忽然从书页夹缝中透出。龟丞相怔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揭开那层薄纸，一张残破的羊皮纸缓缓滑落，飘落在地。

他弯腰捡起，借着烛光一看，瞳孔猛地收缩。

纸上只有一句话，笔迹潦草，却清晰可辨：

“敖闰，宿命之人也。”

龟丞相的手指紧紧攥住羊皮纸，指节发白。他闭上眼，脑海中闪过方才敖光在高崖上的身影。那道背影孤冷而坚定，仿佛已经预见了什么。可他真的知道敖闰的身份意味着什么吗？

外头忽然传来脚步声。

龟丞相猛地睁开眼，迅速将羊皮纸藏入袖中，吹灭烛火，退至书架后方。黑暗瞬间吞没整个藏经阁，只剩窗外的月光透过裂开的石缝洒进来，映出一道道斑驳的影子。

脚步声越来越近，低语声也随之响起。

“……敖光疯了，为了那个女人，竟要置东海于险境。”

“你懂什么？他不是为了她，是为了他自己。”

“不管怎么说，不能再等了。若让那女人彻底掌控龙血之力，咱们就再无翻身之日。”

龟丞相屏住呼吸，贴着书架缓缓挪动身子，悄悄靠近门口。他透过门缝往外望去，只见蛟将军与两名旧部站在庭院中，神色阴沉，目光闪烁。

“我已派人盯住西海方向，”蛟将军低声说道，“只要她一现身，立刻动手。”

“可龙王那边……”

“他不会出手。”蛟将军冷笑一声，“因为他比谁都清楚，留着她，迟早是个祸根。”

龟丞相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他死死咬住牙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痛感让他保持清醒。他知道，自己必须立刻去找敖光。

议事厅内，灯火通明。

敖光坐在龙王宝座之上，目光冷峻，周身萦绕着一层若有若无的龙气。下方，众将领分列两旁，气氛凝重。

蛟将军站在最前方，神情桀骜，目光直视敖光：“龙王，属下有一事不明。”

“说。”

“您口口声声说要‘守她走完这条路’，可您有没有想过，这条路会把东海带向何方？”

敖光缓缓站起身，衣袍无风自动，龙气在他周身流转，仿佛一头即将苏醒的远古巨兽。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蛟将军上前一步，声音陡然拔高，“敖闰已背叛龙族！她擅自前往西海，盗取龙血之力，如今又不知所踪。您不但不加以惩戒，反而处处维护，难道就不怕族人寒心？”

厅内一片寂静，众将领皆低头不敢言语。

敖光静静地看着蛟将军，眼神如冰，看不出一丝情绪波动。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她没有背叛谁。”

“没有？”蛟将军嗤笑一声，“她若真无心背叛，为何连一句交代都没有就离开？为何要隐瞒龙血传承之事？”

敖光沉默片刻，忽然笑了。那笑容很淡，却带着几分讥讽。

“你错了。”他语气平静，“她没有隐瞒。是我不让她说。”

厅内众人皆是一惊。

蛟将军眉头紧皱：“什么意思？”

“意思是，”敖光缓缓走下台阶，每一步都踏出低沉的回响，“是我亲自送她去的西海。是我亲手将龙鳞令交到她手中。是我，在她触碰龙血的那一刻，感应到了她的决心。”

他停在蛟将军面前，目光如刀，直刺对方眼底。

“她没有背叛东海。她只是……选择了自己的路。”

蛟将军的脸色变了，拳头紧紧握起：“所以您宁愿放任她，也不愿顾及东海的安危？”

敖光轻轻一笑，眼中却毫无笑意：“你以为我不知道她在做什么？你以为我看不出她体内的龙血正在觉醒？”

他猛然抬手，龙气骤然暴涨，整个议事厅瞬间被一股无形威压笼罩。众将领纷纷低头，不敢直视。

“我守护的不只是东海，更是她走过的每一步。”敖光声音低沉，却如雷霆炸响，“谁若伤她分毫，便是与我敖光为敌。”

空气仿佛凝固，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蛟将军站在原地，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最终冷哼一声，拂袖转身离去。几名旧部紧随其后，身影消失在门外夜色中。

敖光缓缓收回龙气，神情依旧平静，可眼神深处却藏着一抹难以察觉的疲惫。

他抬头看向厅内剩下的将领们，声音不大，却足以传遍每个角落：“记住今天的话。谁若敢动她，我便让他知道，东海龙王，不是好惹的。”

龙王寝殿内，烛火摇曳。

龟丞相缓步走入，双手捧着那张羊皮纸，神情凝重。敖光正站在窗前，望着远处的夜空，似乎早已察觉他的到来。

“属下找到一样东西。”龟丞相低声说道，将羊皮纸递上前。

敖光接过，目光扫过那行字，脸色顿时变了。他缓缓抬起眼，看向龟丞相：“你是在藏经阁发现的？”

“是。”

敖光低头再次凝视那行字，手指不自觉地收紧。片刻后，他喃喃低语：“原来……这才是开始。”

龟丞相皱眉：“龙王，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我知道。”敖光缓缓点头，语气复杂，“她不是普通的继承者。她是……宿命之人。”

龟丞相心头一震：“所以她体内的龙血……”

“不仅能唤醒龙族血脉，还能引动远古龙魂。”敖光目光幽深，仿佛穿透了夜色，看到了更遥远的未来，“一旦龙魂苏醒，东海将不再是现在的东海。”

龟丞相沉默许久，终是叹了口气：“可蛟将军不会坐视不理。他已经在召集旧部，准备行动。”

敖光冷笑一声：“那就让他们来吧。我倒要看看，谁有这个本事，从我手里夺走她。”

他缓缓合上手掌，龙血之力在体内涌动，仿佛回应他的意志。

窗外，一颗星辰划破天际，拖出一道耀眼的尾光。

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