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深海无声，唯有暗流在耳边呜咽。

哪吒攥着那片残破的画卷，指尖被锋利的边角割得发疼。雨水早已洗净了他脸上的血迹，但心口的裂痕却更深了。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下脚步。陈塘关的战火、敖光的沉默、还有那个年轻女子模样的画面——这些碎片在他脑海中不断翻滚，最终凝聚成一个念头：真相，就在这片海底。

海水逐渐变冷，视野开始模糊。哪吒闭上眼，任由身体随着水流下坠。他感觉不到恐惧，只有一种沉甸甸的愤怒在胸口压着，让他喘不过气来。

不知过了多久，脚下忽然传来一股厚重的阻力。他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一片漆黑的水域中央。四周是巨大的石柱，上面刻满了古老的龙族符文，每一个字都仿佛在诉说着一段被遗忘的哀伤。正前方，一道铁门半掩着，缝隙中透出幽蓝的光。

水牢到了。

哪吒缓步走进，空气骤然凝滞。这地方像是将时间封存起来，连水流都静止了。他能感觉到某种东西在注视着他——不是敌意，而是痛苦，一种撕裂灵魂的痛楚，透过水面直刺进他的骨髓。

“你不该来的。”

声音从深处传来，沙哑而冰冷，带着岁月磨蚀后的沧桑。哪吒猛地抬头，视线穿透水面，看到三道身影被锁链缠绕，浸泡在幽冥水牢之中。最中间的那道身形略显瘦削，一头长发如墨染般散在水中，脸上浮现出一抹讥讽的笑。

“敖闰。”哪吒吐出这个名字，喉咙干涩。

“你认识我？”她轻笑一声，“看来，他还是没把所有事情都藏住。”

“你们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哪吒上前一步，盯着她的眼睛，“敖光说是为了龙族……”

“为了龙族？”敖闰嗤笑出声，笑声中满是嘲弄与悲凉，“他告诉你是为了龙族？呵……你真是个傻子。”

哪吒皱眉：“你说什么？”

“你以为我哥哥是个伟大的牺牲者？”敖闰缓缓抬起头，眼神如刀般锐利，“不，哪吒。他只是个懦夫，一个背叛了自己亲人的懦夫。”

哪吒的心猛地一颤：“不可能！他明明……他明明对你最疼爱！”

“疼爱？”敖闰的声音陡然拔高，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他是我们的大哥，也是我们的刽子手！”

空气仿佛凝固了。

哪吒怔在原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想反驳，却发现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个字也吐不出。

“一千年前，”敖闰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沉重，“天庭派兵围困四海，逼我们交出灵珠。那颗灵珠本是我们龙族世代守护之物，蕴含着无上力量。但我们从未想过用它去争权夺利。”

她顿了顿，目光望向远处，仿佛穿越了时间，回到了那个血色弥漫的夜晚。

“可你哥哥……他想要。”

哪吒猛地一震：“你说什么？”

“他联合天庭，亲手将我们兄妹三人打入炼狱。”敖闰的声音越来越冷，语气中充满了愤怒与绝望，“他说是为了龙族的未来，可我们都知道，他只是为了自己的野心。他想要成为真正的龙王，不再受制于任何人。”

哪吒的手指微微颤抖，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所以……他囚禁你们，是为了掩盖真相？”

“聪明。”敖闰冷笑，“你以为他有多伟大？以为他承受了多少痛苦？不，哪吒。他承受的，远远比不上我们。我们在黑暗中挣扎了千年，听着海浪一遍又一遍地嘲笑我们的愚蠢。”

哪吒的呼吸变得急促，胸口仿佛被重锤击中。他想起敖光的眼神，想起他那句“如果你知道了真相……你会恨我比现在更甚”，想起他在破庙中的喃喃自语——“阿闰……对不起……”

原来，那不是愧疚，那是谎言被揭开前的惶恐。

“那你呢？”哪吒咬紧牙关，“你为什么会答应？为什么愿意被囚禁？”

敖闰沉默了片刻，忽然露出一抹苦笑：“因为我曾经信他。”

她缓缓抬起手，轻轻抚过锁链上的纹路，那是一条条刻着他们名字的诅咒符文。

“我们四个，原本是最亲密的亲人。我和敖钦、敖顺，还有他……我们一起在东海长大，一起学艺，一起守卫龙族。我以为，他永远不会背叛我们。”

她的眼中泛起泪光，却没有落下。

“可那天夜里，他站在我面前，亲手将锁链扣在我身上。他告诉我，这是唯一的办法，只有这样，才能保全龙族。我信了他，哪怕心里有一万个疑问，我还是信了他。”

哪吒的手紧紧攥住画卷，指节发白。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那幅画里会有她的身影，为什么敖光不愿多谈过去。

因为那不是牺牲，那是背叛。

“所以……他欺骗了所有人？”哪吒声音沙哑。

“不止是他。”敖闰的眼神忽然变得凌厉，“还有一个人，才是真正推动这一切的人。”

“谁？”

“申公豹。”

哪吒的瞳孔猛然收缩。

“你见过他了吧？”敖闰看着他，“他是不是总在你耳边说些什么？告诉你敖光是在为龙族牺牲？告诉你灵珠有多重要？”

哪吒没有回答，但他知道，她说得没错。

“别信他。”敖闰的声音低沉而坚定，“申公豹才是幕后之人。他早就觊觎灵珠的力量，利用我哥哥的野心，一步步将我们推入深渊。而我的哥哥……不过是个棋子罢了。”

哪吒的心乱了。他不知道该相信谁，也不知道该恨谁。他只知道，自己一直以来所相信的一切，都被彻底颠覆。

“那画卷……”他低声问道，“它到底藏着什么？”

敖闰的目光落在他手中的残片上，眼神复杂。

“你还没看到最可怕的部分……”她低声说道，“那幅画卷，藏着真正的灵珠之谜。”

哪吒猛地抬头：“什么意思？”

“等你自己发现吧。”敖闰闭上眼，仿佛已经耗尽了所有力气，“记住，哪吒。别再轻易相信任何一个人，尤其是……他。”

哪吒怔怔地看着她，心中五味杂陈。

他转身离开，脚步沉重。身后，是被锁链束缚的敖闰，是千年的怨恨与悲痛。

他浮出海面时，天边已泛起微光。晨曦洒在海面上，波光粼粼，仿佛一切都在苏醒。

可哪吒的心，却沉入了更深的黑暗。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画卷，突然发现，它竟然在微微发光。那光芒微弱，却异常熟悉——就像是灵珠的气息。

“真正的灵珠之谜……”他喃喃自语。

远处传来战鼓声，陈塘关的战火仍在继续。而哪吒，已经不再是那个单纯追寻真相的少年。

他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