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夜雾像一层厚重的帘子，把沉鳞岛裹得严严实实。船身在沙滩上轻轻一磕，发出闷响。敖闰脚尖点地，靴底碾碎几粒黑曜石碎片，沙沙作响。

“到了。”她轻声说，握伞的手却不自觉收紧。

青衫男站在她身后，喉间蛇形印记一闪一闪，像是随时会暴起的毒蛇。他没有应声，只是缓缓抬起头，望向那片浓雾笼罩的密林。

敖闰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复杂，“你还能走？”

青衫男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哼，像是回应，又像是痛苦的呻吟。他的手指死死掐着脖子，指节泛白，仿佛要将那道咒印从皮肉里抠出来。

敖闰没再多问，转身踏上沙滩。脚下沙粒冰冷坚硬，踩上去像踩在碎骨上。四周寂静无声，连海浪拍岸的声音都听不到。只有风穿过枯枝的呜咽，像是某种生物在哭泣。

她忽然停下脚步。

前方十步开外，一段断裂的铁链横卧沙地，锈迹斑驳，末端还挂着半截锁扣。锁扣上残留着暗红色污渍，不知是血还是别的什么。

“这地方……”她低声喃喃，“像是关过什么东西。”

青衫男跟上来，脚步虚浮，却仍能稳住身形。他盯着那截铁链看了许久，忽然开口：“不是关东西……是关人。”

敖闰猛地转头看他。

青衫男嘴唇紧抿，喉间蛇印剧烈跳动，整个人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撕扯。他的眼神忽明忽暗，一会儿清醒，一会儿空洞，最后竟露出一丝痛苦的笑意。

“你也被锁在这儿过。”他声音嘶哑，“就在这沙滩上。”

敖闰瞳孔一缩，掌心寒意直冲脊背。她下意识后退一步，伞尖轻点地面，裂空爪已凝聚在掌心。

“你说什么？”她语气冷了下来。

青衫男没有回答。他的身体突然一阵抽搐，喉间发出野兽般的低吼，手指猛然张开，袖中短匕滑落，被他一把接住。

“小心！”敖闰厉喝一声，伞柄横扫而出。

匕首擦着她耳畔飞过，在空中划出一道银弧，钉入身后树干，震落一片枯叶。

青衫男双眼泛白，呼吸急促，整个人像是一具提线木偶，被看不见的手操控。他的手指再次探向袖中，却被敖闰一把握住手腕。

“你还剩半分清醒！”她咬牙，五指发力，“别让我废了你！”

青衫男的手指颤抖，匕首几乎脱手。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眼神终于恢复几分清明。

“祭坛之下……”他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你将觉醒……”

话音未落，他猛地甩开敖闰的手，反身撞向身后石柱。敖闰眼疾手快，伞尖一点，借力跃开。青衫男重重撞在石柱上，额头破开一道口子，鲜血顺着眉骨流下。

他瘫坐在地，大口喘息，蛇印暂时褪去。

敖闰站在原地，看着他良久，才缓缓收起裂空爪。她低头看向骨片，发现上面浮现出一条蜿蜒向下的通道轮廓。

“你要我找到它。”她轻声说，“可你又想杀我。”

青衫男抬头看她，目光复杂，“我不是……想杀你。”

敖闰嗤笑一声，“那你刚才是在做什么？演戏？”

“我在挣扎。”他声音低哑，“每一步，每一句话，我都在和它斗。但它太强了……”

敖闰沉默片刻，忽然蹲下身，伸手按住他肩膀，“别死在这里。等我回来，我们再谈。”

青衫男看着她，嘴角微微扬起，“你真要去？”

“都到这儿了。”她站起身，将伞收回背后，“你以为我会退？”

青衫男闭上眼，长长吐出一口气，“小心……祭坛之下，有东西在等你。”

敖闰没有回答，转身走向那片浓雾。身后传来青衫男低低的一句话——

“别相信……你看到的一切。”

她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

密林深处，雾气更浓。地上铺满枯叶，踩上去无声无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气息——腥咸中夹杂着腐朽，像是海水与尸体混合的味道。

走了约莫半炷香时间，她看到一座残破的石门立在林间。石门上刻着龙族图腾，但那些龙的形象扭曲狰狞，像是被什么东西吞噬了灵魂。

她伸手触碰石门，指尖刚碰到，便有一股凉意顺着手臂往上爬。石门缓缓打开，露出一条向下阶梯。

阶梯幽深，看不到尽头。敖闰点燃一支火折子，小心翼翼往下走。

越往下，空气越冷。墙壁上刻满龙族古文，有些字她认得，有些却不曾见过。她的目光扫过那些文字，忽然停在一处：

“血脉归位，真龙觉醒。”

她心头一震，继续往下走。

阶梯尽头，是一座巨大的地下密室。中央矗立着一座石台，石台上布满符文，隐隐泛着幽光。四周石壁上也刻满古文，密密麻麻，像是诉说着某个被遗忘的秘密。

敖闰缓步走近石台，骨片在手中微微震动。她抬起手，轻轻按在石壁上。

刹那间，符文亮起，光芒流转，整座密室被映得通明。

她感到一股剧痛从掌心蔓延至全身，意识开始模糊。耳边响起一个熟悉却又遥远的声音——

“妹妹……回来吧。”

她猛然睁眼，却发现自己的手正按在石壁上，掌心已被灼伤。她踉跄后退几步，跌坐在地。

“谁……”她喃喃出声。

脚步声从上方传来，很轻，却让她瞬间警觉。她抬头望去，只见石阶尽头站着一个身影。

那人一身黑衣，面容隐藏在阴影中，只有一双眼睛在黑暗中泛着微光。

敖闰瞳孔骤缩，嘴唇微微颤抖。

“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