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光抱着敖钦的遗体，在深海中缓缓前行。海水沉静如铅，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他的伤口还在流血，却感觉不到疼痛。胸口那道裂口像一道无形的枷锁，把他整个人都压进了海底。
他低头看了眼弟弟的脸，已经没有了温度，眼神也闭上了。可他知道，敖钦最后的眼神，是带着泪的。那滴泪落在海水里，没散开，而是顺着他的脸颊滑进衣领，像一滴滚烫的火，烧着他的心。
“对不起……”他轻声说，声音被海水吞没，“我来得太晚了。”
海底的水流很缓，像极了千年前那天。那时候，他还穿着龙袍，站在东海祭坛之上，亲手将敖闰、敖顺、敖钦三人打入海底炼狱。当时的敖钦，也是这样看着他，眼里有不甘、有痛恨，还有——
“大哥，你真的不后悔吗？”这是敖钦最后一句话。
如今想来，那时的自己，真以为能守住整个龙族。以为只要低头，就能换来和平。以为只要牺牲三个弟妹，就能保全东海的子民。
可现在呢？敖钦死了，死在他怀里。敖顺背叛了他，敖闰也成了敌人。而他……还是那个沉默如海的东海龙王。
祭坛的轮廓渐渐浮现。夜色沉沉，海水幽蓝，远处的龙宫灯火微弱，像是快要熄灭的烛火。
敖光踏上海底祭坛时，脚步沉重。这里曾是四海龙族共同祭祀的地方，如今却只剩下他一人。
他轻轻将敖钦放在祭坛中央，双手结印，开始封存遗体。这是龙族的传统，若龙魂未散，便可保留遗体百年不腐，等待转生。
可就在他掌心凝聚灵力时，远处海面忽然泛起涟漪。一个身影踏浪而来，红衣飘动，步履轻盈。
敖闰来了。
她走到敖钦身旁，弯下腰，伸手轻轻抚过他冰冷的脸。她的动作很轻，像是怕惊醒什么，又像是在确认他已经永远不会再睁开眼睛。
“你终于也尝到了失去的滋味。”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敖光缓缓起身，抬头看向她：“你还记得他是你的兄长？”
敖闰冷笑一声：“我记得的，比你多得多。”
两人对视片刻，气氛凝固如冰。
“你为什么要帮无量仙翁？”敖光问，语气平静，却藏着压抑的怒火，“你明知道，他是我们的敌人。”
敖闰直起身，目光冷冽：“你以为我不知道？可你知道吗？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里？”
敖光沉默。
“你说你要保护我们。”敖闰继续说，声音微微发颤，“可你只是把我们送进地狱，然后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我没有……”敖光开口。
“你有！”敖闰打断他，眼神锐利如刀，“你以为你能用‘牺牲’换来和平？不，你只是懦夫！你不敢面对真正的敌人，所以选择了最简单的路——牺牲亲人。”
敖光的手指攥紧，指节发白。他能感觉到体内龙气翻涌，几乎要冲破经脉。
“我派人保护你们。”他说。
“是啊。”敖闰笑了一声，笑容却比哭还难看，“你派人保护我们？可他们救得了我们吗？在无量仙翁的折磨下，在天庭的囚笼里，在那些看不到尽头的黑暗中——你的人在哪？你又在哪？”
敖光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我曾经求过你。”敖闰低声说，声音里透出一丝哽咽，“我在海底炼狱里，写了一封血书，托人送给你。我说：‘大哥，我错了，我愿意回来，只要你救我出去。’可你回信了吗？你连看都没看，就把那封信扔进了火盆。”
敖光瞳孔一缩。
他不信。
可他心底有个声音在颤抖——那是真的。
他一直以为，敖闰是主动投靠无量仙翁的。可如果……她是被迫的呢？
如果，她曾求过他，而他却……
“你根本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敖闰的声音越来越冷，“你以为你是龙王，可以决定所有人的命运。可你连自己最亲的人都救不了，凭什么去拯救别人？”
敖光猛地抬手，掌心凝聚出一道水蓝色光芒，猛地朝她拍去。
敖闰不闪不避，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轰——！
海流炸裂，祭坛震颤，敖光的掌风擦过她耳边，在身后礁石上留下一道深深的裂痕。
“你到底想怎样？”敖光低吼。
敖闰轻轻一笑：“我想让你明白，你从来都不是那个能守护一切的人。”
她猛然出手，掌风如刀，直取敖光咽喉。
敖光侧身避过，反手一掌拍向她胸口。两人瞬间交手，掌风交错，龙气缠绕，祭坛上的龙纹被激荡开来，泛起阵阵血光。
战斗正酣，忽然——
玉符残响再次浮现。
一道微弱的光从敖光胸口溢出，悬浮在半空，映出一段模糊的画面。
画面中，是一封血书。
“大哥……我错了……救我出去……”
字迹斑驳，却清晰可辨。
敖闰当年写的那封信，竟然真的存在。
敖光的动作猛地一滞。
敖闰趁机抽身退后，站在祭坛边缘，望着他。
“你现在明白了？”她问，声音里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深深的疲惫。
敖光怔在原地，眼神涣散。
他一直以为，敖闰是主动投靠敌人。可原来……她曾求过他。
而他，从未回应。
“原来……我一直错了。”他喃喃自语。
敖闰看着他，许久，才轻声说：“你想知道真相，就来西海。”
说完，她转身跃入海中，红衣一闪，消失在夜色里。
敖光站在原地，望着敖钦的遗体，久久未动。
祭火仍在燃烧，映照着他苍白的脸。
他缓缓跪下，手掌贴在敖钦胸口，感受那早已停止跳动的心脏。
“这一次……我会把你们全都救回来。”他低声说。
海风吹起他的长袍，猎猎作响。
远处的龙宫，灯火依旧昏黄。
而他，终于不再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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