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尖上的血X

林砚之的白衬衫总是沾着蓝黑墨水。

我蹲在教室后排给新书写番外时，总看见他握着那支英雄钢笔的指节泛白。阳光斜切过他的侧影，在稿纸上投下冷硬的棱线，像极了我藏在课桌里的病历本上，那句被泪水洇开的"视网膜色素变性"。

"姜清挽，交作业。"

他的声音像冰锥扎进草稿纸。我慌忙合拢笔记本，却碰倒了桌上的碘伏瓶——上周替他挡下的酒瓶碎片还在掌心结着痂，此刻被钢笔尖划破的血珠正沿着指缝，滴在他刚收上来的数学卷子上。

"瞎子吗？"他皱眉抽走试卷，指腹碾过晕开的血渍，"明天交不出完整的，就去办公室抄公式。"

粉笔灰落在他发梢，我忽然想起初三那年暴雨夜，他把伞倾向我这边时，睫毛上凝着的水珠也是这样颤了颤。只是后来他考上省重点，而我在眼科医院走廊，对着缴费单上的"遗传性失明"四个字，把他送的笔记本撕成了碎片。

晚自习停电的瞬间，我摸到课桌里的盲文写字板。钢笔尖在凹槽里游走，刻下的却是他初三毕业时塞给我的纸条："等你拿第一本稿费，我带你去看极光。"

蜡烛亮起的刹那，林砚之突然按住我在板上移动的手。他的体温透过掌心传来，我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盖过了他指着我空白试卷的冷嗤："装什么文艺？数学考37分，你拿什么当作家？"

后桌传来窃笑。我摸到书包侧袋里的止痛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血痂。三个月前视网膜手术失败时，医生说我剩下的光明不过半年。而此刻林砚之的钢笔在我试卷上画下刺眼的红叉，墨迹渗进纸背，像极了病历本上那个红色的"晚期"印章。

放学时暴雨倾盆。我躲在教学楼檐下摸手机，忽然被塞进一把伞。林砚之的书包砸在我脚边，他的白衬衫已经半透，贴在后背的蝴蝶骨上——那是我曾在他竞赛获奖时，用钢笔轻轻画过翅膀的位置。

"走不走？"他甩了甩湿发，水珠溅在我脸上，"墨迹会晕。"

我攥紧伞柄后退半步，指尖触到伞骨内侧刻着的小字。那是初二那年他生日，我用圆规刻的"砚"字，当时划破手指的血珠，应该还渗在某个笔画里。

"不用。"我转身撞进雨里，听见身后传来纸张撕裂的声音。盲道上的凸起硌着脚底，我数着步数往前，直到再也听不见他追来的脚步声。书包里的盲文板随着步伐轻晃，里面夹着的，是今早他塞进我抽屉的眼药水——包装上贴着便利贴，字迹力透纸背："别让眼泪滴在稿纸上，很难看。"

雨越下越大，我摸出裤袋里揉皱的诊断书。最后一行"建议放弃治疗"的字样被雨水泡得发涨，像极了那年他在医院走廊吼我的样子："姜清挽，你就这么喜欢自暴自弃？"

可他不知道，当我在黑暗里写完第一部长篇时，用的正是他送的那支英雄钢笔。笔尖的金属已经被磨得温润，像他每次讲题时敲我脑袋的力道。只是现在，钢笔尖上凝结的血痂，再也印不出任何字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