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宿舍的阿飞是个执迷于摄影的古怪男生,他那台价值一万多的全幅相机是典当了家里给的学费加上打三份工攒了半年才买到的。班主任和财务处的老师轮番轰炸他的电话,催他缴纳学费,他总是答应得好好的,回头就把手机调成静音,继而被辅导员叫去谈话无数次。
那个漫长的冬季,阿飞谎称回家探亲,又给家里打电话说学校有摄影社团活动走不开,实则在学校东门的小旅馆里住了整整一个月,就为了拍摄城市的冬季黎明。
老三在学校后门的烧烤摊打工,每天凌晨收摊后会给阿飞带几串烤肉和一瓶可乐,要不是靠这个接济,阿飞恐怕早就饿晕在外头的寒风里。
老三说阿飞整夜不睡,就坐在旅馆窗户旁边,抱着相机等待破晓的光线。他的指尖因为长时间暴露在寒风中而开裂出血,嘴唇干得起皮,眼睛里布满红血丝,却仍固执地盯着远处的天际线,等待所谓"美的光线"。
老三告诉我们,有一次凌晨三点多,他送餐过去,发现阿飞在零下十几度的阳台上一动不动地站着,手指已经冻得失去知觉还死死握着相机,连快门都按不动了,却不愿意进屋。
我们宿舍的人都有各自的小癖好,但都会适可而止,唯独阿飞不一样。他整整一个学期都没回过寝室,衣服从不换洗,身上散发着一种混合了汗水、烟味和膨化食品的怪异气味。他把拍摄的照片洗出来贴满了旅馆的墙壁,密密麻麻的都是同一个路口、同一栋建筑在不同光线下的样子,仿佛着了魔。
阿飞把吃剩的烤串签子直接扔在地上,南方城市的冬天潮湿阴冷,那些油腻的竹签上很快就长出一层细小的霉菌,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
退学前的最后一个学期,阿飞整个人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头,整天抱着相机喃喃自语。我们都知道他已经把三年大学的学费全部投入到了摄影器材和冲印照片上面,家里几次打电话来,他都不敢接。
那天下午我去找他,他住的小旅馆门锁着,我从窗户缝隙往里看,他正单膝跪地对着窗外的一棵树拍摄,嘴里念叨着什么。敲了好长时间的门,他才恍惚地打开,屋内气味难闻,到处堆满了照片和冲印药水。
"你看,我快要抓住了,"他眼睛发亮,兴奋地指着窗外平凡无奇的一棵梧桐树,"再过两天,光线就会穿过这个角度,照在树干上形成美的光斑,我已经连续观察三个月了,就差这最后一张。"
阿飞的脸上写满了执迷,他翻出几百张照片给我看,全是同一棵树在不同时间的样子,微小的光线变化在我看来几乎没有区别,但他却能滔滔不绝地讲述每张照片拍摄时的光圈、快门和感受。
我试图劝他回寝室,至少先缴了学费再说,他看着我,眼神逐渐变得陌生而警惕,"你不明白,没人明白,只有成这个系列,我才能证明自己的价值。"说,他就把我推出门外,重新锁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