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九岁的时候,父亲亲手剜去了我的右眼。
他说,走我们这条路的,得看得清别人看不到的东西。那年我懵懂无知,哪里能体会这句话的深意。
父亲说的这条路,是灵术士。
世上有炼丹师、符篆师、阵法师,也有灵术士。灵术士的本事,是禁忌的本事。不是心志坚定到极致,能耐住灵魂撕裂之痛的人,是万万不敢触碰灵术的边缘的。
这本事的诡秘,我亲身体验过。
父亲的眼睛,像是蕴藏着无数秘密。他曾经只是凝视着一株枯萎的花,那花便在无声中绽放,枯黄的花瓣舒展开,散发出本不该属于它的幽香。之所以用凝视,是因为那个眼神专注而深邃,仿佛能穿透一切表象。他目光扫过,空气中漂浮的细微尘埃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凝聚成一个模糊的人形。他单手轻挥,那人形便消散无踪。
他曾经对着一只狂躁不安的妖兽低语,那妖兽立刻安静下来,眼神变得驯服温和。
他用指尖轻触,就能让你听到远方亲人的呼唤。他轻轻念诵,就能让你感受到已故之人的温度。
我曾经问父亲,到底什么是灵术士。
父亲只说了两个字。
“通灵。”
二
我十四岁的时候,父亲拿来一个古朴的玉佩,沉声问我:“想不想通灵?”
我当时的回答是:“想。”
“好,这是祖师爷留下的信物。好好感知。”
此后每日,我都会将这玉佩贴身佩戴。玉佩温润,却又带着一丝奇异的冰凉。我按照父亲教的方法,将自己的意识沉入其中。起初只是一片混沌,仿佛坠入了无边的黑暗。渐渐地,黑暗中出现了微弱的光点,那些光点时聚时散,如同萤火虫在夜空中飞舞。父亲说,那是世间游离的灵,它们没有形态,没有声音,只有纯粹的意念。
我的左眼,自出生便能隐约看见一些常人看不见的东西,有时是空气中扭曲的光影,有时是擦肩而过时一闪而逝的虚幻身影。父亲说,这是灵术士的根基,能感知灵的存在。但感知灵,和与灵沟通、甚至役使灵,是天壤之别。
母亲不赞成我学习灵术。她出身书香门第,性情温婉,每日只关心我的衣食住行,关心我是否安好。她总说,灵术太危险,会折损我的寿数,会让我变得不像自己。她常抱着我,用柔软的手轻抚我的左脸颊,在我失去右眼的地方轻轻叹息。她没有责怪过父亲,但那无声的叹息,比任何责怪都让我难受。
父亲则不同,他性情孤僻,不善言辞,所有的情感都藏在那双深邃的眼中。他传授我灵术时,一丝不苟,每一个手势,每一句咒语,都要求我做到极致。他告诉我,灵的世界比人世更残酷,一旦踏入,便没有退路。他教我如何用左眼捕捉灵的轨迹,如何用指尖勾勒灵的脉络,如何用意识构建灵的通道。
他告诉我灵术士的第一条古训:“心明,方能通灵。”他解释说,灵是最纯粹的意念集合体,它们能轻易感知到人心中的杂念和恶意。心不明,则无法与灵建立真正的联系,反而会被其反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