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我是杜伊德教万众瞩目的先知者,他们以神之子称呼我,将我比肩神明;我心里却明白我只是一个能够勉强应用占星术预知未来的普通人罢了
彼时二战刚刚拉开序幕,征兵的通知挂满了大街小巷的布告栏,作为一名神职人员的我不必加入军队走向前线,或许这是神对我的庇佑
有时,我会怨恨神
神给予了我叹息世间悲苦的能力,却又不不给予我改变现状的神迹;我仅能够在教堂里眼睁睁的看着那些信徒脸上挂着的失望与祈求
我眼睁睁的看着母亲失去了儿子,妻子失去了丈夫
我心里想要为国家做些什么,于是两个月后我辞去了稳定的神职工作
好在我在十九岁之前所学习到的知识足够全面,这让我不仅精通占星术、神秘学还对药理学颇有研究
我成为了医院里的一名医生,这听起来多么的理所应当
而这故事的另一个主人公——奈布·萨贝达是在我成为医生的一个月后来的
是仲春,医院附近的野草疯长,一位护士刚好准备将洗好的被子拿到外面曝晒,野草挡住了那位小姐的视线使她没有立刻看见趴在地上的奈布,直到她的脚尖触碰到一处柔软,于是她低下头看见了穿着我军军服又浑身是血的奈布·萨贝达
她搀扶着他进来时,我首先因为他的伤势而震惊——他的前胸和后背各有数道大小与深浅不一的伤口,最深的近一厘米;而他的手臂与小腿上也有弹孔,子弹深深的嵌入了他的皮肉,他似乎是把衣服上的布料撕裂了紧紧包裹扎住伤口,使它不至于往外渗血,但由于他包扎的太紧使周围的皮肤泛起了缺氧的紫色
最骇人的是那张脸——那张本该让女人为他倾倒的脸,他的嘴角被人用利器割开了皮肉外翻着,这些伤口因为没有及时处理都开始不同程度的溃烂,溃烂加剧了他的高烧
顺着往下看去目光落在他的右手上,我注意到了那把设计独特的弯刀,我几番尝试将它取下却都以失败告终
手术室很快被准备好,在麻醉剂起效后那把弯刀也被顺利取下;弹孔很深,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没怎么伤到筋骨,取出子弹后我又为他缝合了身上几处难以自愈的伤口以及割裂的唇角——这是我能够为他做的所有事了,在我为他打了一针抗生素后,护士把他从手术室移进了病房
和奈布同一个病房的是一位儒雅的老先生,我同样是他的主治医生他看见我进来时礼貌的问候了我,这位安静的病友让我对这位俊俏战士的情况放心了些,起码在医院的这段时间他不会因为睡眠质量而影响恢复:饶是我已经做出了足够多的努力,奈布萨贝达的状况仍然不理想,看着怀表上的时间我决定先回办公室休息两个小时后再来看他,若他那时依然高烧不退我该为他再打一剂抗生素
两个小时很快过去,这时间太过短暂——短暂到我甚至没来得及睡熟,仅仅能够靠在办公室的椅子上小憩一会便又去查房了;退烧比我想象的顺利太多,奈布萨贝达额头原本有些灼人的温度几乎散去了一半完全退烧似乎只是时间问题,我在他额头上抹了一些酒精准备离开,转头却看见隔壁床的英国老绅士已然睡着了,耳畔是他均匀的呼吸声,而他用来解闷的《神曲》仍然敞开着,我将书放到病床旁边的置物柜上又为他掖了掖被角却不想扰了他的清梦
“那么晚还来查房啊,克拉克医生”
他声音轻柔的询问我,我点点头目光略带抱歉,他不甚在意的问起奈布萨贝达的伤势,我如实回答,他露出了不亚于我当时的震惊神色
“无论是作为曾经的先知者或是医生,克拉克先生的性格都太纯良了让这位年轻人不至于死去”
老人看了一眼仍然在昏迷的奈布萨贝达发出了深沉的叹息
“何时能够结束这漫长的战争,已经死去了太多同胞了”
“一切都会好的,我们会胜利的”我出声安慰他
“但愿如此,愿吾主保佑您和这位年轻战士,愿吾主庇佑这个国家”
他的左手握成拳放在心口处,我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这是杜伊德教祷告时的姿势
“愿吾主保佑您”我用同样的姿势为这位老先生祈祷
走廊里很安静,这个世间所有的客人都睡着了,耳畔时不时传来呓语和呼噜声,如水的月光透过走廊的窗户柔和的抚在我的脸上,我再次举起左手向月光,向吾主祈祷——祈祷这场战事早日结束,祈祷浓雾散尽战士荣归
奈布萨贝达似乎很疲惫一直睡到翌日下午才悠悠转醒,我到时他正挣扎着想坐起身
“别乱动先生,您的状态不太能支持您这么做,伤口扯开的话我可不会再浪费一次物资帮您缝合”
听到我这么说,他墨绿色的眼眸敛了一下,随后停住了动作缓缓躺回去
“或许您可以跟我说说需要什么”
“水,我需要一杯水”似乎是因为要适应缝合的嘴角他话说的很慢,但是我仍然听出了他发音的奇怪
护士去为他倒了一杯水而我站在一旁有些鄙夷的看着他
“或许您可以回答我几个问题?”
他没有拒绝并示意我说下去
“您的英语发音很蹩脚,您应该不是英国人,那么您是谁?为什么会穿着我们军队的衣服?”
如老绅士所言,我是一个纯良的医生但我首先是一个英国人,如果他的回答让我感受到了 一丝不对劲我将会立刻将他交给军方处置,我决不能让我救治他的药品来日变成子弹杀死我的同胞
“我当然不是英国人,我是来自土耳其的廓尔喀雇佣兵——奈布萨贝达,半年前跟着东印度公司来到这并受雇于英国,现在属于第二佣兵队,一周前我作为俘虏被带到了敌方阵营趁他们不注意杀死了看守的士兵逃出来了 ”
他抿了抿唇“还有什么问题吗?”我安静着注视着他的眼睛,死水一般的瞳孔只有在提到廓尔喀时才会盛满悲伤,我有些相信这位萨贝达先生的话了
在我准备离开的时候,奈布叫住了我,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样我觉得有些好笑
应他的请求,我将放在办公室的刀还给了他,在接过刀子的一瞬间他用蹩脚的英文向我道谢,然后用衣袖擦拭刀刃上有些干涸的血迹,仿佛我刚才的猜忌与他无关他只关心这把刀的下落
奈布萨贝达在医院的这段时间我和他逐渐熟稔,他时常与我交谈偶尔也与同一病房的老绅士说话,大部分时候冷漠都是那双墨绿瞳仁的底色
在我成为医生的大半年后,他离开了这里,我明白他要回到战场上了
我并没有因为他的离开而感到悲伤,雇佣兵有雇佣兵的生活而医生也有医生的生活,我唯一所希望的就是他别忘了我这位朋友——如果我与他勉强也算朋友的话
春天时到来的人,也要随着春天的离开而离开了
未完待续……(点点赞吧求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