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技术科的电脑屏幕泛着雪花噪点。程野盯着逐帧解析的监控画面，食指无意识敲着桌面——第三起案件发生前半小时，码头转角闪过一道银色反光，像是金属手链擦过集装箱的铆钉。

“程队，放大这里。”技术员小张调出光谱分析，“反光物体的轮廓符合92式警用手链，和五年前程明哥案发现场提取的金属残留成分一致。”他滑动鼠标，画面里模糊的人影顿住，脚踝处露出半截黑色作战靴，“鞋码42.5，和当年脚印模型完全吻合。”

钢笔在程野掌心留下月牙形压痕。五年前的尸检报告摊开在膝头，“多处软组织挫伤，疑似被控制”的字迹被墨水晕染，像团渗开的血。他记得殡仪馆的入殓师说，程明的手腕有环形淤青，像是被人用手铐反铐过，而同期的缉毒行动记录里，林骁的装备清单上，正缺了副编号0749的手铐。

“谢谢，我再看看。”程野关掉监控，指尖划过报告上“胃内容物含苯二氮卓类药物”的记录。这种中枢抑制剂能让人肌肉松弛，恰好解释了程明为何没有反抗伤——就像三起命案的死者，体内都检测出相同成分，像是凶手在复刻程明被毒贩控制的全过程。

回到办公室时，林骁正蹲在他工位前整理书架，警服领口大开，露出锁骨下方的红蝎纹身贴纸——这次贴在了左侧，和程明尸检照片里，凶手留在死者身上的掐痕位置完全重合。他抬头时，腕间的银色手链晃了晃，链坠是枚迷你警徽，正是程野十六岁时送给林骁的生日礼物。

“程队，你书放反了。”林骁笑着抽出《刑事侦查学》，指尖划过他标注的重点段落，“当年在警校，你总说‘现场证据会撒谎，但身体不会’。”他转身时，作战靴的鞋跟在地面敲出节奏，和监控里的脚步声频率一致，“对了，你咖啡喝光了，我给你泡了罗汉果茶，润嗓子。”

程野盯着他的鞋尖——42.5码的警用作战靴，鞋跟磨损程度集中在外侧，和五年前现场脚印的着力特征完全吻合。他突然想起，今早林骁换鞋时，鞋底沾着的红锈和码头地面的成分相同，而这种红锈，只存在于存放过红蝎货物的13号集装箱附近。

“林警官对鞋码很讲究？”程野突然开口，视线扫过他鞋柜里整齐排列的三双靴子，“听说缉毒警经常要换鞋码伪装身份，你这几双都是42.5，倒是专一。”

林骁的手在鞋柜上顿住，睫毛投下的阴影遮住眼底波动：“程队记错了，我穿42码。”他转身时故意撞翻纸箱，露出里面备用的42.5码鞋垫，“可能买错了，将就着垫了半码。”

程野弯腰捡鞋垫，指尖触到内侧的刻字——“CX2014.10.5”，正是程明殉职的日期。这个鞋垫的材质，和五年前在火场废墟找到的、属于林骁的鞋垫残片，纹理完全一致。他突然想起，程明的尸检报告里，脚趾甲缝有细沙，来自临江码头的13号仓库，而那里，正是林骁作为卧底时，和红蝎交易的第一现场。

“程队，你的手……”林骁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拇指按在他掌心的墨渍上，“墨水渗进伤口了，我帮你处理。”他掏出随身携带的急救包，碘伏棉签碰到程野掌心时，故意擦过他无名指根部的茧——那是长期握枪留下的，而林骁的同款茧，在右手食指，说明他惯用左手持枪，和程明案凶手的习惯一致。

急救包掉在地上，散落出几枚银色耳钉。程野认出那是五年前林骁常戴的款式，背面刻着极小的“Y”字母——程明英文名的首字母。而现在，林骁的左耳耳垂上，有个淡红的耳洞，像是刚摘下耳钉不久，和监控里人影的耳部反光位置吻合。

“抱歉，手滑。”林骁慌忙收拾，却让程野看见急救包夹层里的照片——2014年的庆功宴，程明勾着林骁的脖子，两人都戴着同款银色手链，程野站在镜头外，只能拍到林骁手腕内侧的红蝎纹身，和现在贴纸下的疤痕，形状相同。

下班后，程野走进207室。林骁的鞋柜最底层，藏着双磨损严重的作战靴，鞋底纹路里嵌着码头红锈，鞋舌内侧用马克笔写着“给小野的护身符”，字迹是程明的。他蹲下身，发现鞋垫下还压着张纸条，是五年前的行动记录：“红蝎要求我提供程明的鞋码，他们要伪造现场。”

窗外的暴雨突然变大，拍打在防盗网上发出巨响。程野摸着纸条上的折痕，想起技术科说过，程明的死亡时间被推后了两小时，那段时间，正是林骁“失联”的空白期。而现在，三起命案的死亡时间都被刻意混淆，像在重复当年红蝎伪造现场的手法。

“程队？”林骁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你怎么在这儿？”他穿着睡衣，头发滴着水，手腕内侧的贴纸被水汽泡得翘起，露出底下淡粉色的皮肤，“我、我刚洗完澡……”

程野站起身，视线落在他脚边的拖鞋上——42码，没有鞋垫。而他方才在鞋柜里看到的42.5码鞋垫，此刻正垫在程野自己的警靴里，软硬度恰好贴合他足弓的弧度，像早就按照他的脚型定制过。

“找东西。”程野擦肩而过，指尖划过他潮湿的手腕，触感和五年前在医院相同，带着低烧的温度。林骁转身时，睡衣领口滑下，后颈处有块淡红印记，形状像极了程明尸检报告里，凶手留在死者后颈的掐痕——那个位置，正是程野后颈痣的对称点。

回到宿舍，程野翻开程明的笔记本，在最后一页发现用密码写的字迹：“骁儿的鞋码是42，但红蝎要他报42.5，他们在伪造脚印。”他浑身发冷，突然明白为什么林骁总穿大半个码的靴子，为什么三起命案的脚印都和五年前一致——那不是巧合，是有人在按照当年红蝎的剧本，重新排演程明的死亡，而主演，正是带着银色手链、穿着42.5码靴子的林骁。

手机震动，是小张发来的消息：“程队，监控人影的手链反光，和你项链上的残片材质相同，都是925银。”程野摸出项链，残片在掌心发烫，突然想起五年前火场，林骁曾说“等我回来，带你去改手链尺寸”，而现在，那截手链正戴在他腕间，随着每一次心跳，撞击着他的理智。

暴雨敲打着窗户，程野盯着办公桌上的尸检报告，“多处软组织挫伤”的字迹在水汽中模糊，渐渐变成林骁手腕内侧的红蝎疤痕。他知道，旧案的阴影正在重映，而那个踩着程明脚印走进他世界的缉毒警，每一步都精准地踏在五年前的血迹上，把他拖进一场早已写好的、关于背叛与救赎的剧本里。

抽屉最底层，程明的日记本悄然翻开，泛黄的纸页上，五年前的字迹洇着水渍：“如果有天小野发现了脚印的秘密，别恨他，那是我求他做的——用我的死，换他的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