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术科的空调在午夜发出老旧的嗡鸣。程野的指尖捏着录音笔,塑料外壳在掌心发烫,耳机里传来的电流声像根细针扎进太阳穴——那是五年前程明最后一通电话的杂音,今天刚从省厅加密档案里恢复。
“……保护林骁,他是——”
程明的声音被电流撕裂,背景里突然响起断断续续的摩斯密码,点划声与心跳同频。程野的呼吸骤停,那是他十六岁时教给林骁的、只有他们三人知道的加密方式,译成中文是:“他是红蝎东线唯一的光”。
“程哥,我撑不住了……”
林骁的声音突然清晰,带着压抑的颤抖,像被人掐住喉咙。程野的指甲掐进掌心,这个声线他曾在医院监控里听过无数次——2014年10月5日凌晨,林骁躲在火场废墟里,用骨折的手指敲出求救信号,却在救援队到来时,谎称“程明哥已经脱险”。
录音笔突然发出刺啦声响,电流声中混着金属碰撞的脆响——是警徽落地的声音。程野的视线模糊,突然想起五年前火场,林骁明明已经逃出安全通道,却在爆炸前三十秒折返,怀里抱着的不是自己的配枪,而是程明的尸检报告。
“程队?”技术科小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段录音的背景音,检测到红蝎特有的高频哨声,和三年前码头仓库的窃听器,同型号。”
程野的指尖一颤,录音笔“啪嗒”落在桌上。屏幕上的声波图显示,在林骁说话的间隙,有个极轻的气音,像唇齿相碰的“野”字——那是程明对他的昵称,每次喊完“骁儿”,总会跟着喊“小野别怕”。
“把录音发给我。”他扯下耳机,喉间发紧,“还有,查2014年10月5日凌晨,林骁的行动轨迹。”
走出技术科时,走廊的声控灯突然熄灭。程野在黑暗中看见,林骁的身影倚在消防栓旁,月光照亮他手腕内侧的红蝎疤痕,尾刺正对着程野的方向。
“程队听了录音?”林骁的声音带着水汽,像刚哭过,“程明哥最后说的‘他是’,其实是‘他是红蝎安插在警局的——’”
“闭嘴!”程野突然转身,将对方抵在墙上,指尖按在他喉结上,“五年前火场,你折返去抢程明哥的尸检报告,不是为了证据,是为了销毁里面关于你的记录,对吗?”
林骁的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喉结在他掌心滚动:“程队知道吗?那份报告里,程明哥的胃内容物检测,除了苯二氮卓类药物,还有我的血型——他替我挡下了本该注射给我的毒药。”他顿了顿,指尖划过程野后颈的痣,“所以我必须拿走报告,不然红蝎会发现,他们的二把手,早就被程明哥用警徽换了命。”
走廊的灯突然亮起,程野看见林骁眼底的血丝,和五年前在殡仪馆看见的、抱着程明骨灰盒的少年,一模一样。他突然想起,程明的尸检报告复印件,始终缺了“胃内容物”那页,而现在,那页纸正藏在林骁的安全屋,夹在贴满他照片的剪报里。
“红蝎的高频哨声,”程野松开手,声音发哑,“是周副局长办公室的窗帘轨道,对吗?三年前走私案,他的烟头出现在现场,和阮湄指甲缝里的烟草味,同款。”
林骁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作战靴边缘沾着码头的红锈:“程队比我想象的快。”他突然抬头,眼睛里映着程野颈间的项链,“其实程明哥最后一通电话,完整的摩斯密码是‘保护林骁,他是红蝎东线卧底,编号CX0749’——我的警号,是程明哥用自己的命换的。”
程野的后背撞上消防栓,金属撞击声惊飞了窗台上的麻雀。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林骁的配枪编号、安全屋密码、甚至红蝎账本的暗号,都围绕着“0749”,那不是巧合,是程明在最后时刻,将自己的警号掰成两半,一半刻进林骁的骨血,一半藏进他的项链。
“所以你现在,”程野盯着对方手腕的疤痕,“每次受伤,都是在复刻程明哥的尸检报告,对吗?三道刀疤对应他背部的贯穿伤,心口的烫疤对应警徽残片,就连后颈的掐痕——”
“是为了让红蝎相信,我和程明哥的死有关。”林骁打断他,指尖划过自己后颈的血痕,“这样他们才会把周副局长的罪证,交到我手里。”他突然笑了,笑得眼泪落在程野手背上,“程队知道吗?刚才那段录音,最后还有句气音,是程明哥说‘骁儿,带小野回家’。”
程野的指尖一颤,想起技术科说过,录音的声波图末端,有个极浅的气音振动,像唇齿轻碰的“家”字。他摸出项链,残片在掌心发烫,突然发现,当它与林骁心口的烫疤拼合时,正好形成“归家”的篆体。
“林骁,”他突然抓住对方的手,按在自己剧烈起伏的胸口,“五年前在火场,你为什么不说实话?为什么要让我以为你死了?”
对方的指尖蜷曲,像在感受他的心跳:“因为红蝎的网太密,”他低头看着两人交叠的手,“程明哥说,只有我‘死’了,他们才会放松对小野的监视。而现在——”他顿了顿,指尖比出当年的“安全”手势,“网该收了。”
走廊的对讲机突然响起,是小李的声音:“程队!周副局长在办公室自缢,现场发现红蝎账本,还有……”对方的声音哽咽,“有张字条,是程明哥的字迹,写着‘骁儿别怕,哥在’。”
程野的视线模糊,听见林骁的心跳声突然加快,却依然沉稳。他知道,那个总在他面前装成幼犬的小狼狗,此刻正用指甲掐进掌心,把所有的情绪都藏进对他的注视里。
“走。”他扯住林骁的手腕,作战靴在地面敲出急促的节奏,“去看看,程明哥留给我们的最后一道题。”
电梯门合上的瞬间,林骁突然贴近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程队,其实刚才的录音,我早在三年前就听过。”他顿了顿,热气拂过后颈的痣,“程明哥说,等小野听见这段录音,就是红蝎覆灭的时候,而我——”他低头看着两人交叠的手,“终于能以林骁的身份,站在你身边。”
电梯数字跳动的声响里,程野看着林骁手腕内侧的红蝎疤痕,突然发现,尾刺不知何时被磨平,露出底下的“CX”字母,在灯光下泛着微光。他突然明白,这段跨越五年的录音,不是真相的终点,而是新的起点——程明用生命写下的保护,林骁用伤痕兑现的承诺,都将在周副局长的自缢现场,化作刺破暗涌的光,让所有的秘密,都在警徽的反光里,无所遁形。
走出电梯时,程野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录音笔的裂痕,那里还留着林骁的体温。他知道,从今往后,再没有什么囚徒困境,再没有什么卧底伪装,有的只是两个被警徽和鲜血绑定的人,肩并肩走向黎明,让程明的最后一通电话,成为暗涌平息的号角,成为他们余生,彼此守护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