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审讯室的日光灯管在头顶发出电流声。程野盯着单向镜里阮湄的尸体，她的指甲缝里嵌着半片红蝎亮片，和前三起命案现场的证物完全一致，而掌心紧攥的纸条，边缘刺进皮肉，洇出的血在“狗”字上晕开，像朵扭曲的花。

“程队，监控调出来了。”小李的声音带着颤音，“凌晨两点十七分，林警官曾进入审讯室。”

屏幕上的画面雪花闪烁，林骁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右手握着枚银色警徽——程野的呼吸骤停，那是程明的警徽，编号0748，边缘的缺口和他项链里的残片完全吻合，而这个警徽，本该在五年前的火场随哥哥火化。

“他在干什么？”程野的指尖几乎戳破屏幕，画面里，林骁的指腹反复摩挲警徽背面，那里刻着程明的名字，动作轻柔得像在触碰某种圣物，“调近景，看他的眼睛。”

镜头拉近的瞬间，程野的后背撞上椅背。林骁的眼底映着警徽的反光，却藏着他从未见过的狠戾——那是红蝎二把手审讯叛徒时的眼神，尾音带着糯康集团特有的颤音，而此刻，他的唇语分明在说：“程明哥，对不起。”

“纸条上的字，”法医小王递来证物袋，“是阮湄用指甲刻的，墨迹里混着苯二氮卓类药物，和她父亲走私的毒药成分相同。”

程野捏紧纸条，“你哥和林骁，都给红蝎当过狗”的字迹歪扭如爪痕。他突然想起，程明的尸检报告里，指甲缝有红蝎亮片残留，而林骁的战术手套里，永远藏着同款亮片——那不是证据，是卧底的身份证明。

“让林骁来办公室。”他扯下警服领带，喉间发紧，“立刻。”

等待的十分钟里，程野盯着程明的警徽照片，突然发现警徽背面的刻字有磨损痕迹，像是被人用刀片刮去过什么。他摸出项链，残片在掌心发烫，突然明白，五年前火场消失的警徽，此刻正躺在林骁的掌心，而上面被刮去的，是程明为林骁刻的卧底编号：CX0749。

“程队找我？”林骁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带着惯有的幼犬般的乖巧，却在看见程野手中的纸条时，瞳孔骤缩成针尖状。

程野猛地起身，椅子在地面划出刺耳声响：“解释一下，阮湄的纸条，还有——”他举起监控截图，“你手里的警徽，为什么会在阮湄自杀后出现？”

林骁的视线落在截图里的警徽，喉结滚动着咽下唾沫：“程明哥的警徽，从来没被火化。”他走近两步，指尖划过屏幕上的缺口，“火场那天，我用自己的警徽换了他的，所以你收到的骨灰里，是我的警徽残片。”

程野的指尖发颤，想起殡仪馆工作人员曾说，骨灰里的金属残片比警徽小一圈——原来从一开始，他戴的就是林骁的警徽，而程明的，被这个小狼狗藏在离心脏最近的地方，用体温焐了五年。

“阮湄说的‘当狗’，”林骁的声音突然低下来，“是红蝎的入会仪式。程明哥为了保护我，替我受了三天的酷刑，在警徽上刻下红蝎的标志，让所有人以为他背叛了。”他撩起衬衫，心口的烫疤在灯光下泛着青白，“而我，带着他的警徽，成了红蝎的二把手。”

程野的后背撞上文件柜，樟脑丸的气味混着血腥气涌进鼻腔。他突然想起，三年前走私案的线人曾说，红蝎二把手手腕有三道烫疤，而林骁的腰侧，正好有三道刀疤——那不是拷问，是程明用警徽替他刻的保护符。

“所以你们俩，”程野的声音发哑，“一个假装背叛，一个假装死亡，用我的哥哥的警徽，换我的命。”

林骁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按在自己剧烈起伏的胸口：“程队知道吗？程明哥最后时刻，把警徽掰成两半，说‘小野戴半枚，骁儿戴半枚，这样我们仨，就永远在一起了’。”他的指尖划过程野后颈的痣，“而阮湄，她父亲是红蝎的狗头军师，知道程明哥的计划，所以用纸条，逼你怀疑我。”

办公室的电话突然响起，是技术科小张：“程队，阮湄的指甲缝里，除了亮片，还有段摩斯密码，译成中文是‘周副局长是夜鸦’。”

程野的视线落在林骁的手腕，那里的红蝎疤痕不知何时被磨平，露出底下的“CX”字母——程明和林骁的缩写，而“夜鸦”，正是红蝎东线卧底的代号，五年前，程明用自己的警徽，替林骁担下了这个身份。

“林骁，”程野突然笑了，笑得眼泪落在纸条上，“你知道最残忍的是什么吗？是我明明知道你在说谎，却不得不信，因为程明哥的警徽，还在你手里。”

对方的睫毛剧烈颤动，警徽残片在他胸口发出微光：“程队，今晚八点，老槐树第三根枝桠，红蝎的最终交易。”他顿了顿，指尖比出“OK”手势，“这次，我带你去见程明哥的‘背叛’。”

夕阳从百叶窗缝隙漏进来，照亮林骁的侧脸，他的耳尖发红，像极了五年前在射击场被他骂哭的少年。程野突然想起，程明的日记里写过：“骁儿说，警徽碎了可以再铸，但小野的心碎了，就再也补不上了。”

“滚。”程野别过脸，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别让我在交易前看见你。”

林骁走向门口，却在转身时，将程明的警徽放在桌上：“这枚警徽，程明哥刻了两行字，正面是‘护野’，背面是‘信骁’。”他顿了顿，指尖划过警徽缺口，“现在，该换你带着它，去见真相了。”

办公室重归寂静，程野盯着警徽背面的刻字，突然发现“信骁”的“骁”字，少了右半部分，正好能与他项链里的残片拼合。他摸出纸条，阮湄的血字在夕阳下泛着黑光，却在警徽反光中，显露出底下的小字：“他们都是你的护身符”。

走廊传来林骁的脚步声，混着钥匙碰撞的轻响。程野知道，这个带着双重身份的小狼狗，此刻正带着程明的警徽，走向红蝎的最终陷阱，而他，必须握紧手中的残片，在暗涌的最深处，揭开那个用警徽和鲜血编织的、关于背叛与救赎的真相。

窗外，老槐树的枝叶在风中摇曳，第三根枝桠的阴影，正好落在程明的警徽上，像在诉说某个未说出口的约定。程野突然明白，所谓的双重身份，从来都不是背叛，而是两个警察，用血肉之躯，为他筑起的、最坚固的防线——一个用死亡做盾，一个用伤痕做矛，只为让他，能在暗涌中，守住心中的光。

他握紧警徽，缺口处的毛刺划破掌心，血珠滴在“护野”二字上，突然发现，这枚警徽的缺口，正好能嵌进林骁心口的烫疤，形成完整的“护”字。而那个总被他怀疑的小狼狗，早已把自己的命，刻进了警徽的每道划痕里，只等他来读，来懂，来拥抱。

审讯室的灯还亮着，阮湄的尸体被推出时，袖口滑出张照片——2014年的庆功宴，程明勾着林骁的脖子，两人都戴着警徽，而程野站在镜头外，只能看见林骁手腕内侧的红蝎纹身，和程明警徽的缺口，形成某种宿命的呼应。

程野知道，今晚的老槐树交易，将是所有暗涌的汇聚点，而他，终将在警徽的反光里，看见那个藏了五年的真相：程明和林骁，从来都不是红蝎的“狗”，而是用警徽做刃，在黑暗中替他斩开血路的，真正的，人民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