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夜风卷着深秋的桂花香灌进领口，程野的作战靴踩在天台边缘的防滑条上，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与前方倚着护栏的身影交叠成警徽的形状。林骁的黑色风衣被风掀起下摆，露出半截沾着红锈的作战靴——和五年前火场监控里，那个冒死折返的背影，鞋跟磨损程度分毫不差。

“程队，你来了。”林骁转身，掌心摊开在月光下，银质警徽残片泛着冷光，边缘的锯齿状缺口还沾着干涸的血迹，“这是程明哥给我的。”

程野的呼吸骤停。那半枚残片的弧度，与他项链里藏了五年的另一半严丝合缝，血迹的颜色暗沉如旧，却在月光下显露出极细的纤维——是程明警服上的斜纹布料，和他骨灰盒里找到的残片材质相同。

“2014年10月4日，”林骁的声音混着风声，“程明哥把警徽掰成两半时，血溅在残片上，他说‘骁儿带着这半枚，小野带着那半枚，这样我们仨，就永远不会走散’。”他的指尖划过残片边缘的刻痕，那里用小刀刻着极小的“骁”字，“他还说，等我熬不下去了，就拿这个换你信我。”

程野的指尖发颤，项链里的残片突然发烫。他想起殡仪馆工作人员的私语，程明的骨灰里混着银质残片，却比警徽小一圈——原来从始至终，他戴的都是林骁的那半枚，而程明的残片，此刻正躺在对方掌心，带着五年前的血，五年后的光。

“为什么现在拿出来？”程野逼近两步，靴底碾碎地砖缝隙里的桂花，“红蝎的最终交易，不是在老码头？”

林骁的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残片的反光映出他眼底的红血丝：“因为我怕，”他突然抓住程野的手，将残片按在对方掌心的旧疤上，“怕你看见交易现场的布置，会想起程明哥殉职时的场景，怕你会像五年前那样，用命去换一个真相。”

夜风掀起林骁的衣领，程野看见他锁骨下方的红蝎纹身贴纸已脱落，露出底下的真纹身——八只蝎爪呈放射状，中心嵌着“CX”字母，而尾刺，永远指向程野后颈的方向。残片的血迹与他掌心的疤贴合，像在完成某种跨越时空的契约。

“程明哥在火场说的最后一句话，”林骁的声音低下来，“不是‘带小野走’，是‘把我的半枚警徽，缝进骁儿的伤口’。”他撩起衬衫，心口的烫疤在月光下泛着青白，残片的缺口正好嵌进疤痕的凹陷处，“所以你看，我们的警徽，从来都该是一体的。”

程野的视线模糊，突然想起技术科复原的火场监控，最后三秒里，林骁弯腰捡起的不是配枪，而是程明的警徽残片，血珠顺着指尖滴落，在地面画出“护野”的篆体。此刻，这两个字正通过残片的传导，烙进他掌心。

“红蝎的交易，”他扯下项链，将自己的半枚残片与林骁的拼合，完整的警徽在月光下发出微光，“是用程明哥的‘背叛证据’，换我的退出，对吗？”

林骁的唇角勾起抹苦涩的笑：“程队比我想象的清醒。”他晃了晃拼合的警徽，边缘的血迹突然显露出隐藏的摩斯密码，译成中文是“活下去”，“他们不知道，程明哥的背叛，是用警徽和鲜血写的诱饵，而我们的警徽，早就在火场的余烬里，炼成了刺向他们心脏的刀。”

天台的警示灯突然闪烁，红光映在警徽上，像极了五年前的火场。程野看着林骁手腕内侧的疤痕，那里新添了道划伤，与拼合的警徽尾端弧度相同，突然明白，每次他怀疑林骁，对方就用自残的方式，在身上刻下警徽的印记。

“林骁，”他突然将警徽按在对方胸口，感受着那里的心跳，“你知道最让我害怕的是什么吗？不是红蝎的陷阱，是你总把自己的命，当成警徽的祭品。”

对方的瞳孔骤缩，指尖无意识抠进程野掌心的疤：“程队还记得吗？在射击场，你说警徽是警察的第二生命，所以我把自己的命，缝进了警徽的缺口里。”他顿了顿，耳尖发红，“就像现在，警徽完整了，我的命，也该还给你了。”

远处传来货船的汽笛，惊飞了栖在护栏上的夜鸟。程野看着拼合的警徽，突然发现背面刻着程明的字迹：“骁儿的伤，小野的笑，都是哥的警徽。”而林骁的指尖，正轻轻碰着他后颈的痣，像在确认某种生命体征。

“走。”程野扯住对方的手腕，作战靴转向楼梯口，“老码头的交易，该让红蝎看看，程明哥的警徽，到底属于谁。”

林骁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带着难以察觉的颤抖：“程队，等下在交易现场，无论看见什么——”他突然贴近，热气拂过后颈的痣，“别松开我的手，就像五年前在火场，我没松开你的手那样。”

天台的月光突然被乌云遮住，程野摸着掌心的警徽，残片的血迹已渗入皮肤，与他的体温融为一体。他知道，这场天台交易，不是背叛的揭晓，而是两个被警徽灼伤的人，终于在月光下，完成了跨越五年的、生命的交接——程明的警徽，林骁的伤痕，他的心跳，终将在红蝎的毒网里，织成最亮的光，照亮所有被鲜血浸泡的真相。

当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时，天台护栏上的警徽残片反光，恰好映出江面上红蝎货船的轮廓。程野突然想起，林骁安全屋的剪报里，有张程明的照片，背面写着：“警徽碎了，但爱不会。”而现在，他终于敢相信，那些被撕碎的警徽，那些被刻进骨血的伤痕，终将在暗涌的尽头，化作他们并肩而立的，最坚固的铠甲。

夜风带来远处的涛声，程野看着林骁手腕的红蝎疤痕，突然发现尾刺不知何时变成了警徽的形状。他知道，从警徽拼合的那一刻起，所有的试探与怀疑都已消散，剩下的，只有两个用警徽和鲜血绑定的人，手牵手走向黎明，让红蝎的交易，成为他们爱情与信仰的，最壮烈的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