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的江风裹着爆竹碎屑,程野的棉服拉链拉到鼻尖,仍挡不住林骁指间漏出的暖意。两人蹲在青石板码头上,孔明灯的纸骨架在膝头微微颤动,烛光映得林骁腕内侧的银杏叶疤痕泛着金,像极了五年前火场里,他替自己挡住横梁时,警徽残片反射的光。
“其实五年前从火场爬出来,”林骁的指尖摩挲着孔明灯边缘的银杏叶花纹,那是程野亲手画的,“我第一个想去的地方,是你宿舍。”他的声音混着江轮的汽笛,轻得像片雪花,“浑身是血不敢敲门,就蹲在门口的冬青丛里,看你宿舍的灯从凌晨亮到天亮。”
程野的手指捏紧蜡烛,蜡油滴在牛仔裤上,烫出个小焦斑。他突然想起2014年10月6日的清晨,自己顶着鸡窝头去买生煎,路过宿舍门口的冬青丛时,看见地上有片带血的银杏叶——原来不是错觉,是林骁蹲守整夜时,从程明警服上扯下的书签。
“不敢敲门?”他踢了踢对方的作战靴,靴底还沾着码头的红锈,“你当时浑身是伤,该喊我带你去医院。”
林骁低头笑了,犬齿在烛光下闪了闪:“怕你看见我这副样子,嫌脏。”他撩起袖口,小臂内侧的红蝎疤痕在烟花绽放的瞬间显形,“红蝎的人说我是‘夜鸦’,浑身沾着毒血,可我知道,你最怕血腥味。”
程野的喉间发紧,突然想起那年在医院,林骁浑身插满管子昏迷不醒,自己却固执地每天替他擦手,哪怕对方手腕缠着带血的绷带。原来在他看不见的角落,这个总把坚强挂在脸上的小狼狗,也曾像只受伤的幼兽,躲在暗处舔舐伤口,怕玷污了他心中的光。
“笨蛋。”他扯过林骁的手,按在自己胸口,棉服下的心跳声混着远处的倒数计时,“我每天擦警徽时,擦的是你替我挡刀的伤痕;我喝咸豆花时,想的是你偷偷加在醋碟里的糖——”他顿了顿,耳尖发红,“你身上的血,从来都是我的护身符。”
孔明灯的烛火突然旺了些,映得林骁的眼睛亮如星子。他摸出银戒指,戒圈内侧的“CX2014.10.5”在火光中显形:“那天在冬青丛里,我听见你在屋里哭,”他的指尖划过程野后颈的痣,“你喊‘哥,别走’,可我不敢推门,怕你看见我胸前的红蝎标志,把我当成杀程明哥的凶手。”
江对岸的烟花炸开,金红色的光映在江面,程野突然想起,2014年的除夕,自己在宿舍煮速冻饺子,锅里漂着片带血的银杏叶——原来不是偶然,是林骁隔着门,用最后的力气,把程明的书签从铁栅栏缝里塞进来。
“所以你在门口画了小笑脸,”他指着孔明灯上的简笔画,和林骁备忘录里的一模一样,“用血水画在门角,让我开门时能看见。”
林骁的睫毛剧烈颤动:“程队果然发现了。”他低头看着孔明灯上的字迹,“0748+0749”在烛光中明明灭灭,那是程明与他的警号,“其实那天早上,你买生煎回来时,我的血滴在你鞋带旁,你蹲下来擦,却没发现躲在冬青丛里的我。”
程野的视线模糊,突然想起那个清晨,鞋带旁的血渍呈警徽形状,他以为是幻觉,原来都是真的。他摸出转运珠,银质表面的咬痕在火光下清晰可见,那是林骁在火场废墟里,用牙齿咬开金属盒时留下的。
“放灯吧。”他抹了把眼角,握住林骁的手,将孔明灯举过头顶。烛光映着两人交叠的影子,在江面投下比警徽更亮的轮廓,“这次,换我带你回家。”
孔明灯缓缓升起,“护野”二字在夜空中摇曳,像程明的警徽在云端闪烁。林骁望着灯影,突然轻声说:“程队知道吗?在红蝎的窝里,我每天数着你的脚步声,就像数着回家的倒计时。”他的指尖划过程野掌心的烫疤,“你的脚步声,是我听过最安全的暗号。”
江风掀起林骁的围巾,程野看见他锁骨下方的红蝎纹身贴纸已脱落,露出底下的“CX”字母,在烟花的余辉中泛着银光。他突然明白,那些不敢敲门的夜晚,那些躲在暗处的守望,都是林骁在暗涌中,为他保留的、最温柔的情书。
“骁儿,”他突然喊出那个昵称,“以后无论多脏多累,都要敲门。”他顿了顿,声音轻得像孔明灯的烛火,“我的门,永远为你开。”
林骁的肩膀猛地颤抖,却在转身时,用孔明灯的光遮住发红的眼眶:“程队,孔明灯飞远了。”他指着渐小的光点,“你说程明哥能看见吗?”
程野望着灯影融入星空,突然想起程明的日记里写过:“江边的风,会把思念带给天上的星星。”他点头,指尖勾住林骁的小拇指,像在警校时,两人拉钩约定“永远不分开”。
除夕夜的钟声响起时,林骁突然贴近他耳边,热气拂过后颈的痣:“程队,其实刚才在放灯时,我许了个愿。”他的声音混着零点的爆竹声,“愿以后每个除夕,都能陪你放灯,陪你数伤疤,陪你——”
“一起走下去。”程野接过话头,望着孔明灯消失的方向,那里有颗流星划过,“就像程明哥说的,警徽碎了可以再铸,而我们的路,永远没有尽头。”
江面上,孔明灯的倒影与星光交织,形成枚巨大的警徽形状。程野看着林骁腕内侧的银杏叶疤痕,突然发现,在烟花的映照下,疤痕的叶脉竟与孔明灯的光纹完全重合,像在诉说某个跨越生死的约定。
他知道,这个江边的夜晚,不是告白的终点,而是新的开始。那些曾被鲜血浸泡的守望,那些藏在暗处的温柔,都将在孔明灯的光里,化作照亮前路的星,让他们在救赎与共生的路上,携手同行,永不分离。
当最后一朵烟花熄灭时,程野突然想起,五年前在火场,林骁用血水在他掌心画的小笑脸,此刻正映在孔明灯的余烬里,像在说:“小野,回家吧,这次,我再也不会躲在冬青丛里了。”
江边的风掠过两人交叠的指尖,带着银杏叶的清香。程野知道,从这一刻起,所有的暗涌都已平息,剩下的,是他和林骁,带着程明的警徽,带着江边的告白,走向属于他们的、永远亮着灯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