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31日晚，放学后。
由于元旦，学校总归还是给了一个假期，所有人都兴高采烈的讨论跨年夜该怎么过。
K平静的背着书包走出校门，平静的与川流不息的人群擦肩而过，平静的踱步到商场，按下了电梯21层的按钮，平静的移开天台“闲人误入”的告示，开门走了进去。
他在天台边上坐下，感受着今年最后的晚风。他选的角度刚刚好，既能让他看清底下繁华的街，街上的人也不会轻易注意到天台上伸出的一双脚。
挺不错的，他想，自己就回烟花一样牛逼，甚至比烟花还牛逼，因为没有一束烟花是从上往下放的，那个叫迫击炮。
他慢慢的走过自己的回忆——第一段深刻的印象是自己在母亲怀里嚎啕大哭，小时候贪玩，脑袋被花瓶砸了个开口，缝了六针，然后在模模糊糊的记忆里，五岁的K站在镜子面前，一点一点撕掉额头上的退烧贴。小时候他总是生病，老往医院里跑，注射室的几个护士全认得他，都爱逗他玩
兜兜转转到了小学，K交了三五个好友，一起画火柴人漫画，参加周五的轮滑班，打打闹闹的玩耍，又哭哭啼啼的挨骂，那时候觉得读书上学是天大的事情，但又老管不住自己贪玩的心。
上初中时他开始叛逆，觉得自己有主见，有性格，还患有中二病，整天幻想着自己是世界的中心，还写了不少科幻，魔幻，奇幻的小说，从丧尸危机到都市异能，都是写了扔，扔了写，坑挖了一个又一个，从来没想过填上。
然后到了高中，同辈的压力，繁杂的课业，反人类的作息……如果说“苦中作乐”是K在高中生活里的常态，那么不可避免的，他可怜的一叶小舟终究还是淹没在令人沉沦的汪洋里。
他想，这么做没有什么过多的理由，只是单纯觉得没意思罢了，觉得再这样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可言。
成绩，未来，工作，理想……一根一根扎在K的喉咙里化开，满嘴都是苦涩。
底下的大屏幕流光溢彩，广场上的主持人看着屏幕上跳动的数字大声倒计时，“还有三分钟——”
三分钟个屁，马上就到零点了。
K看看自己的表，又看了看遥远的地面，这个距离让他脑子有些发晕。
还有十秒。
他思考着自己要不要脱鞋，好让这一跳显得有些仪式感。
还有五秒。
……算了吧。
他站起身，看着指针恒定的跳往新年伊始，慢慢向前走去。
到点了。
全宇宙都在时间的洪流下淌过一个重要节点，尽管这是人类给自己定下的规矩。
K抬起头，想最后看一眼城市街景，并把它作为脑中最后一幅景象。
然后。
然后他看见了店员。
依旧是罗森工作服，依旧是慵懒而颓废的少女，依旧是一只手夹着烟，吞云吐雾。
只不过，她还坐在一把看上去很旧的扫帚上，漂浮在午夜零点，21层天台栏杆之外的高空中。
“今晚的风儿甚是喧嚣啊，”她笑起来眼角微眯，像狐狸——K突然想到——她伸出手，长发在空中飘动，“还愣着干什么？姐姐带你兜风去。”
底下的人群愈发喧闹，看来有什么活动让他们乐在其中。
K坐上了扫帚……原来这东西不卡屁股。
“抱紧我哦，再掉下去我可不管喽~”店员把K的手一拉，环在自己腰上，这动作让K老脸一热，差点没歪下去。
他还是没闻到烟味，尽管靠的这么近。
脚下有风掠过，扫帚穿行在灯火通明之上，灵巧但稳定。K怀疑自己早就死了，现在只是大脑临死前可怜他留下的幻想。
但店员身上暖烘烘的，嗯……他掐了自己一下，不是梦。
“原来是真的。”K轻声念叨。
“你要是不跳，那我会飞在你眼里不就成假的了？”店员侧过身，揉了揉K的头发。
“那这世界还有没有什么妖怪啊，魔物啊之类的？”K紧张的肌肉渐渐松弛下来，还是有些谨慎的，小心翼翼的把头靠在店员后背上。
“坏东西早就除完了，”她呼出一口烟，烟气飘过K的脸，却是不一样的触感，不带任何刺鼻的气息。不知为何她的声音有些沧桑，“在我之后也没人当魔女喽。”
K把空气呼出鼻腔，脑子里空荡荡的，敲一下感觉都有回声。
“你怎么还是闷闷不乐的？”店员——现在或许称作魔女了，问道。
“迷茫。”K言简意赅的总结。
他并不觉得以后的生活能有所改变，因为有关的一切都过去了，无论是喜是悲。
他抗拒一日之后的返校，讨厌一秒被分成四份用的紧迫感，听腻了校长和领导假惺惺的讲话和自欺欺人式的感动落泪，他们宣扬的价值观容不得消极负面的存在，就像那部电影一样：《阳光普照》
事到如今，他也没勇气再从楼顶上跳一回，毕竟新年已经过了，没了这小小的仪式感，自己做那些事也觉得索然无味。
算了吧，算了。
K想着，闭上眼，希望自己睁眼后是在床上，一切的一切都是场荒诞的梦。然后一切照旧，生活无能为力的拉扯书包，带他上学，放学，放学，上学……
耳边，K听见清晰的心跳。
砰砰，砰砰，砰砰。
砰——
烟火在极近的距离炸开。
震耳欲聋的巨响中，K看见鎏金，鲜红，翠绿，深蓝的火花四散着掠过身旁。
先是一束，之后两束，再之后成千上万。
魔女带着K穿行在燃烧的火药之中，无与伦比的明艳刹那间跨过K的瞳孔。
那是一个覆盖半面天空的七色宝莲，在魔女用手一指后灿然炸开。
飞散的星火中，K看见了自己从小到大见过的所有烟花，它们在每一块碎片中涌现，拼凑出一言一语，一横一竖，拼凑出酸甜苦辣，喜怒哀乐。拼凑出K那缺东少西的灵魂。
然后所有的所有在虚空中凝聚回旋，落入K的双眸。
回过神来时，夜空重归寂静。
K沉默着拍了拍魔女的背。
“我想学那个，教我。”
“……不是骑扫帚飞……算了，这个也想学——不过我之前说的是烟花。”
“别的？那别的当然也想……”
“……”
“还是等我先把高中念完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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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手不是很满意的搁下碳素笔。
K取材自他本人，这点毫无疑问。只不过他不像K那么极端，也没这个勇气跳楼，他能做的只是把心中所感化为文字宣泄在纸上，聊以自娱。
毕竟……之前练笔的几篇文章都被公众号所婉拒，唯一用尽心思写就的某篇科幻小说也在40多天的尴尬煎熬中正式迎来退稿。写手当然相信自己能做到更好。但接受退稿函的时候，那份迷茫与悲催倒与他笔下的K如出一辙——虽然别人面前他只是一笑而过。
所以这篇文章多少也掺了点儿书愤的意味在里面。
写手在台灯的光下胡思乱想，其实他觉得结尾可以改的更好，K应该迎来一个更强烈的情感爆发，以换取他灵魂的激活，但仔细考虑了一下K泪流满面抱着魔女姐姐大哭的场面……算了，他下不去笔。
不过说到魔女，一部分灵感源自出租屋边上的一家罗森便利店。其实魔女原型是查无此人的，因为便利店店员是男的。
因而写手只是依靠自己对几部漫画里女主的形象稍作改变而生造了个人，这一点可以列入“十大写手最沾沾自喜的时刻”之一并引以为槽。
想到这里，写手啪一下关掉了台灯。为了庆祝这篇短文的告捷，他决定去罗森买点东西犒劳犒劳自己。
只是走到店门口的时候他突然停住了。
“我靠……不会吧……”
有一把老旧的扫帚停在门口。
……不对，悬在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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