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裂纹梅瓶炸开时,苏明棠正用金箭镞挑开楚怜送来的药膳。乌鸡参汤里浮着紫藤花瓣,在烛火下泛出诡异的靛青色。
"娘娘当心!"春樱扑过来撞翻食案,瓷片割破她手背的瞬间,汤水已将地毯蚀出焦黑孔洞。苏明棠盯着翻涌的毒泡,突然想起长姐棺椁里那具面目全非的尸体——也是这般皮肉溃烂,唯独心口箭伤干净如新。
三更梆子穿透雪幕,她裹着狐裘踏入西角楼。断墙残垣间紫藤疯长,缠住半块褪色的"明月阁"匾额。五年前这里还是长姐居所,如今只剩北风在梁柱间呜咽,像极了苏明月咽气时的呻吟。
"阿姐,我来取你藏的酒了。"
青霜剑鞘叩击地砖第七下时,暗格应声而开。染血的《女诫》下压着半枚虎符,旁边琉璃瓶里蜷缩的蛊虫已干枯成琥珀色。苏明棠指尖抚过瓶身刻痕,突然读懂那些凌乱划痕——是长姐用簪子反复刻下的"噬心"二字。
雪地里传来环佩叮咚,楚怜提着鎏金食盒立在月洞门前:"娘娘也来祭拜苏司珍?"藕荷色斗篷被风掀起,露出腕间新戴的翡翠镯,与苏明棠摔裂的那只恰好成对。
"看来皇上连故人之物都舍得赏你。"苏明棠将蛊瓶收入袖中,"就像当年赏我阿姐一碗燕窝粥。"
楚怜忽然轻笑,银铃般的笑声惊起寒鸦:"苏司珍咽气前还在为皇上绣香囊呢,可惜那并蒂莲刚绣好并蒂,就溅上了心头血。"她指尖抚过琉璃瓶,"就像这噬心蛊,中蛊者每逢月圆便如万蚁噬心,唯有下蛊人的血能缓解——娘娘猜猜,当年是谁求着主上给我种蛊?"
剑锋抵住咽喉时,楚怜主动往前送了半寸:"杀了我,皇上体内的子蛊会立刻发作。"她扯开衣襟,心口蛊虫纹路正泛着幽蓝,"毕竟这同心蛊,是拿娘娘的合卺酒喂大的。"
萧景珩的咳嗽声从梅林传来,苏明棠看见他攥着染血的帕子,指缝间漏出点点幽蓝。楚怜突然转身撞向剑锋,却被苏明棠反手擒住手腕——翡翠镯裂开的刹那,紫黑色蛊虫顺着伤口钻入楚怜血脉。
"你...!"楚怜瞳孔骤缩,浑身痉挛着蜷缩在地。
"阿姐的《毒经》里写过,琉璃蛊见玉则狂。"苏明棠碾碎袖中蛊瓶,"楚司制日日戴着翡翠镯,是在等谁毒发?"
萧景珩的剑鞘横扫过来时,苏明棠将楚怜推向剑锋。帝王仓皇收势,龙纹剑穗缠上她腰间玉带钩:"你何时变得这般歹毒?"
"从皇上用合卺酒给我种蛊开始。"她扯断玉带钩掷在地上,"还是从默许楚怜毒杀我长姐那日?"
雪粒子突然密集如箭,楚怜在雪地里翻滚哀嚎,皮肤下蛊虫游走出道道血痕。萧景珩抱起她往太医院狂奔,明黄大氅掠过苏明棠脚边,沾上她裙摆的噬心蛊粉末。
子夜时分,苏明棠在废后诏书背面勾完最后一笔。北疆舆图与楚怜吐露的布防图重合处,正是长姐当年被困的鹰嘴崖。春樱突然冲进来,捧着碎成齑粉的虎符哭道:"兵部...兵部说苏家通敌!"
乾元殿方向传来丧钟,楚怜的死讯与北狄犯境战报同时抵达。苏明棠站在凤仪宫檐下,看着三十六支金箭镞在雪地上投出栅栏般的影,忽然想起及笄那年长姐说的话:"我们明棠该翱翔于天,而非困死于金笼。"
五更鼓响时,她劈开妆奁暗格。废后诏书在烛火中显出新纹路——"永不入宫"四字下,竟藏着蝇头小楷写的"弑君者斩"。萧景珩的朱批晕染处,隐约可见"明月"二字水印。
"备马。"苏明棠将青霜剑系上金箭囊,"去鹰嘴崖。"
玄武门前,萧景珩的玄甲军拦住去路。帝王眼底泛着蛊毒发作的幽蓝,手中却稳稳持着苏家军虎符:"皇后这是要叛国?"
"是清君侧。"她张弓搭箭对准他心口,"比如皇上身边那位'死而复生'的楚司制。"
雪原尽头突然响起狼嚎,北狄王旗自地平线升起。楚怜一袭红衣策马阵前,心口狼头图腾在火光中狰狞如活物:"好妹妹,你以为噬心蛊只能种在活人身上么?"她掀开面纱,露出与苏明月一模一样的脸。
苏明棠的箭镞在弦上颤了颤。恍惚间又见五年前的雁门关,长姐握着她的手搭箭:"战场上看清了再射,有时候眼睛最会骗人。"
金箭离弦的瞬间,萧景珩突然纵马撞来。箭锋没入他肩胛时,苏明棠看见楚怜撕下人皮面具,露出布满蛊纹的真容——正是当年被她亲手射杀的北狄巫女。
"游戏才刚开始呢,小将军。"楚怜的笑声混着狼嚎响彻旷野,"你猜苏明月的魂魄,此刻是在我体内惨叫,还是在噬心蛊里看着你弑君?"
苏明棠反手抽出三支金箭,却在瞄准时看清北狄军中那具玄铁棺。棺椁上苏家军的残旗猎猎作响,旗角破损处依稀可见长姐绣的明月纹。
雪暴吞没天地时,她听见自己心脏裂开的声音。原来这深宫里的雪,终究要用人血来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