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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夏天来得格外迟。玉芙站在婚纱店的落地窗前,看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和窗外戴口罩匆匆走过的行人。新冠疫情让这座城市变得陌生,就像此刻镜子里这个穿着淡粉色伴娘裙的自己。
"玉芙,你看这条项链配我的主纱怎么样?"苏媛的声音从试衣间里传来,带着掩不住的雀跃。
玉芙回过神,看向从试衣间走出来的闺蜜。苏媛身上的婚纱在灯光下闪着细碎的光,像极了三年前那个毕业晚会上,郝质看向苏媛时的眼神。
"很美。"玉芙听见自己说,手指无意识地抚上脖子上的银链子——那是大三那年郝质送她的生日礼物,一条很细的链子,吊坠是个小小的书卷造型。
苏媛在镜子前转了个圈,"郝质说这款婚纱像极了我第一次去文学社时穿的白裙子。"她突然转身拉住玉芙的手,"谢谢你答应做我的伴娘,毕竟...我们是通过你认识的。"
玉芙感觉喉咙发紧。是啊,她比苏媛先认识郝质整整一年。那是在2017年的秋日招新会上,作为文学社副社长的郝质站在银杏树下,落叶纷飞中他接过她的报名表,指尖相触的瞬间她记住了他掌心的温度。
"玉芙?"苏媛晃了晃她的手,"你发什么呆呢?"
"没什么,"玉芙扯出一个笑容,"就是想起大学时候的事了。"
婚礼定在七月的最后一个周末。2020年的婚礼都简化了流程,宾客控制在50人以内,每个人都戴着口罩入场,测温枪和消毒液取代了传统的喜糖。玉芙站在酒店门口迎宾,机械地重复着"请出示健康码"的提醒。
"好久不见。"熟悉的声音让玉芙猛地抬头。郝质穿着深蓝色西装站在她面前,口罩上方那双眼睛依然温润如玉。三年了,他眼角多了几道细纹,却更添成熟魅力。
"新、新郎不能在这..."玉芙结结巴巴地说,手指不自觉地绞紧了伴娘裙的腰带。
郝质笑了,"我来看看你有没有被苏媛折腾坏。"他伸手想帮她整理歪掉的名牌,却在即将碰到她肩膀时停住了,"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紧张就耳朵红。"
玉芙怔住了。他还记得。记得她每次在文学社发言时都会红透的耳尖,记得她交稿子给他审阅时绞紧的手指。这些细小的习惯,他都记得。
婚礼仪式很简单。当《婚礼进行曲》响起时,玉芙站在红毯尽头,看着苏媛挽着父亲的手臂缓缓走来。她应该看向新娘的,可视线却不受控制地飘向站在牧师身旁的郝质。他望向苏媛的眼神那么温柔,就像当年在文学社办公室里,他低头读她写的诗时的神情。
"请伴娘递上戒指。"牧师的声音把玉芙拉回现实。她机械地向前走去,捧戒指的手微微发抖。郝质接过戒指时,指尖又一次擦过她的手心,和三年前一模一样。
"我愿意。"郝质的声音坚定而温柔。
玉芙站在一旁,突然想起2018年那个雨夜。那天文学社聚会结束,突然下起暴雨。郝质把外套撑在两人头顶送她回宿舍,雨水打湿了他的半边肩膀。在宿舍楼下,他欲言又止地看着她,最后只说了一句"明天见"。那是他毕业前最后一个月,后来苏媛加入了文学社,再后来...
"玉芙!"苏媛的呼唤打断了她的回忆,"该抛捧花了!"
她茫然地走到指定位置,看着新娘背对宾客举起那束白色郁金香。花束在空中划出弧线,直直朝她飞来。玉芙下意识接住,耳边响起宾客的掌声和欢呼。
"下一个结婚的就是你啦!"苏媛笑着喊道。
郝质也看向她,眼神复杂,"玉芙,祝你幸福。"
口罩遮住了她颤抖的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落下。她多希望此刻能像2020年的所有人一样,把所有的情绪都藏在口罩后面。
婚宴上,玉芙机械地跟着新人敬酒。轮到大学同学那桌时,班长突然说:"咱们文学社成了好几对呢,郝质和苏媛,还有...哎,玉芙,我记得当年郝质还经常单独辅导你写诗来着?"
空气突然凝固。苏媛的笑容僵在脸上,郝质举杯的手顿了顿。
"都是过去的事了。"玉芙听见自己说,举起酒杯一饮而尽。酒精灼烧着喉咙,却比不上胸口那股钝痛。
宴会结束时已是深夜。玉芙帮醉醺醺的苏媛换上便装,送她上了婚车。
"玉芙,"苏媛突然拉住她的手,"其实我一直知道。"
玉芙的心跳漏了一拍。
"知道什么?"
"知道你喜欢文学社,喜欢到毕业后还经常回来看我们。"苏媛醉眼朦胧地笑了,"下次...下次文学社聚会,一定要来啊。"
车门关上的瞬间,玉芙看见郝质摇下车窗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挥了挥手。
回到家,玉芙取出床头那本厚厚的剪贴簿。里面全是郝质发表在校刊上的诗,每一首她都工整地剪下来贴好。最后一页是2018年毕业晚会的照片,郝质和苏媛在舞池中央,而她在镜头角落,目光却只追随着一个人。
手机突然震动,是郝质发来的消息:"今天谢谢你。那条银链子...你还戴着。"
玉芙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最终只回了一个微笑表情。她取下脖子上的银链子,放进剪贴簿的夹层里。窗外开始下雨,2020年的第一场暴雨来得猝不及防。
就像她长达三年的暗恋,在这场婚礼上,终于悄无声息地落幕。
———本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