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初起的盛夏午后,图书馆的日光灯管在桑墨头顶发出细微嗡鸣。这个身着藏青色运动衫的少年,鼻尖几乎要贴上摊开的《中考必刷题》,腕间运动手表的倒计时数字跳动在“60天13时47分”。他脖颈处还挂着骨传导耳机,英语听力的男声与翻动书页的沙沙声交织,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将警校梦一点点垒砌进错题本里。
隔着两公里外的老式居民楼,秦韵房间的窗帘始终低垂。高三生伏案的身影被台灯拉得歪斜,草稿纸堆成的小山几乎要淹没她苍白的脸,只有键盘敲击声偶尔刺破凝滞的空气,那是她在刷高考模拟卷。
图书馆的木质座椅突然发出吱呀轻响,有人冰凉的指尖触上桑墨后颈。他猛地回头,只看见过道里穿堂风卷起的半片枯叶,后排书架间空无一人。当他狐疑地转回身,墨色水笔写的字迹赫然在《道德与法治》课本中央晕开——“我喜欢你,桑墨”。淡蓝色的横线纸边角还沾着星点水渍,像是谁仓促间留下的心跳痕迹。桑墨喉结动了动,将纸条折成方块塞进笔袋,金属笔夹与纸张摩擦出细碎声响,旋即又将全部心神沉入三角函数的题海。
暮色漫过窗棂时,桑墨的手机在木质桌面震出闷响。屏幕亮起的瞬间,警徽壁纸映出他眼底的疲惫。简叔发来的消息带着急促的标点:“小墨啊,你记得回家吃饭,警队里还有事,我们就不陪你了,记得叫上姐姐”。他垂眸打字,指节在玻璃屏幕上轻点,却在“累坏了”三个字上顿了顿,将“坏”改成“垮”,又添上三个关切的感叹号。
楼道感应灯忽明忽暗,桑墨背着沉甸甸的书包推开家门。玄关处秦韵的帆布鞋东倒西歪,这个向来精致的姐姐此刻披着松垮的灰色卫衣,发尾翘起几绺呆毛。客厅电视开着无声新闻,幽蓝光线在她脸上明明灭灭,茶几上半杯凉透的咖啡结着油膜。
“姐姐,你怎么了?”桑墨放下书包的动作惊起细微灰尘,在夕照里打着旋儿。他注意到秦韵眼下浓重的青黑,像被泼翻的墨汁洇染在瓷白皮肤上。
秦韵扯动嘴角,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手机屏幕亮起又熄灭三次,才艰涩开口:“刚才简叔给我发消息了……”她突然剧烈咳嗽,指节攥住沙发巾的褶皱,“他们在调查时,发现致野不是简叔亲生的。”
桑墨的瞳孔猛地收缩,书包带从肩头滑落砸在地板上。他踉跄着扶住桌角,木质纹路硌得掌心生疼:“怎么会?那……那他是谁家的孩子?”
“严氏集团。”秦韵点开手机里的照片,泛黄的亲子鉴定书刺得人眼眶发酸,“上周有人带着报告找上门,说致野是严家掌门人失散多年的独子。那个企划公司垄断着B市三分之一的影视产业,旗下艺人能塞满半个娱乐圈……”她声音突然拔高,“现在严家开价八位数,要把致野从简叔手里‘买’回去!”
桑墨的太阳穴突突跳动,“我相信他不会回去的”桑墨冲进卧室。他颤抖着解锁手机,聊天框还停留在三个月前简致野发来的“加油”表情包。对话框输入框闪烁三次,最终凝成一句“你想回严家吗?”点击发送的刹那,刺眼的红色感叹号与弹出的“您还不是对方好友”提示,让他的手机重重砸在铺着警队海报的墙面上。
暮色彻底吞没最后一丝天光时,桑墨坐在书桌前,望着窗外被霓虹灯割裂的天空。简致野送他的小红绳在黑暗中泛着冷光,少年终于明白,有些人生的惊涛骇浪,远比中考倒计时更令人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