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停摆时刻

梅雨季来得猝不及防。我蹲在美术教室后门，看着雨水在青石板上溅起银针。速写本上的江临越来越鲜活——他在晨会上扣错的第二颗纽扣，国旗下演讲时被风吹乱的额发，还有总在雨天泛白的指关节。

"又在画江学长？"周晓棠突然从背后探头，吓得我差点打翻调色盘。这个自来熟的同桌总像只橘猫，悄无声息就窝到人身边。

"这是...抽象派速写？"她指着画中少年缠绕绷带的手。

我慌忙合上本子。自从那晚之后，江临手背的绷带就再没拆过。每当我在走廊遇见他，都能闻到淡淡的中药味混着薄荷冷香。

雨势渐大时，晓棠突然神秘兮兮地眨眼："听说音乐教室的三角钢琴是江家捐赠的，琴盖内测还刻着..."她故意拖长音调，"江临母亲的名字。"

我握炭笔的手猛地一抖。画纸上的泪痣被戳出个小洞，像坠落的星子。

当晚值日时，我又听见了琴声。这次是肖邦的《雨滴》，每个音符都裹着潮湿的水汽。鬼使神差地，我攥着速写本摸向音乐教室。

老式挂钟指向十点十七分，月光在积雨云里忽明忽暗。江临弹琴的背影比往常更单薄，白色衬衫被汗浸透，玉牌在剧烈动作中不断撞击琴身。

"啪嗒"

血珠落在琴键上，他手背的绷带不知何时松开了。我冲进去时，琴声戛然而止。他转头时，我竟在那双总是结冰的眼睛里看到来不及藏好的脆弱。

"校规第十条，"他的声音沙哑得可怕，"禁止学生晚十点后滞留教学楼。"

我想说你的手在流血，想说弹琴不需要这么用力，最后却指向墙角的挂钟："可是...它停在十点十七分。"

仿佛要印证我的话，惊雷突然炸响。整栋楼陷入黑暗的瞬间，我听见重物倒地的闷响。手机电筒亮起时，江临正蜷缩在钢琴凳旁，玉牌卡在琴腿缝隙里发出濒死的呻吟。

"别开灯！"他厉声喝止我摸向开关的手。闪电划过的瞬间，我看见他脖颈暴起的青筋，还有死死攥住心口的右手。

备用电源启动时，我已经用发带缠住他流血的手掌。他倚着钢琴喘息，冷汗顺着下颌滴在我手背："为什么不逃？"

"因为..."我轻轻按压止血点，"你接住过我两次。"

挂在墙上的老钟突然开始走动，齿轮咬合声惊飞了窗外的夜鹭。当——当——当——，午夜钟声里，他忽然握住我发抖的手腕："记住这个时间。"

后来我才知道，十点十七分是他母亲临终的时刻。那架钢琴最后一次完整的演奏，永远停在了十年前的这个雨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