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仁二十三年三月初六，惊蛰。
安陵容坐在颠簸的马车里，双手紧攥着膝上的裙裾。松阳到京城的路途遥远，马车又老旧，这一路上她几乎没睡过一个安稳觉。透过车帘缝隙，她望见远处巍峨的宫墙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青灰色，心跳突然加快了。
"小姐，前面就是神武门了。"车夫老周回头喊道，"只是这车轮——"
话音未落，一声刺耳的断裂声响起，马车猛地倾斜。安陵容惊呼一声，身子重重撞在车壁上，发髻散开，几缕青丝垂落眼前。
她狼狈地爬出马车，看见左侧车轮已经四分五裂。时辰已经不早，选秀大典即将开始，而她此刻却站在宫门外，衣裙沾尘，发髻散乱，活像个逃难的村姑。
"这位小姐，可是遇到麻烦了？"
一道清泉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安陵容转身，看见一位身着淡紫色绣玉兰衣裙的少女正向她走来。那少女约莫十五六岁，眉如远山，眼若秋水，举手投足间尽是安陵容从未见过的优雅气度。
"我...我的马车坏了。"安陵容声音细如蚊呐，脸颊发烫。她下意识地拢了拢散乱的头发，却摸到一支摇摇欲坠的木簪——那是她唯一拿得出手的首饰。
那少女目光在她发间停留片刻，忽然抬手从自己鬓边取下一支白玉兰花簪："我见姐姐发髻散了，若不嫌弃，先用我这支簪子如何？"
安陵容愣住了。那玉簪通体晶莹，花蕊处一点淡黄，在晨光中流转着温润的光泽。她曾在县城最大的珠宝铺子里见过类似的物件，掌柜说值五十两银子——相当于她父亲半年的俸禄。
"这...这太贵重了..."她结结巴巴地说，手指却不由自主地触到了那冰凉的白玉。
"不过身外之物罢了。"少女已经亲手为她挽起青丝，指尖灵巧地穿梭在发间，"我叫甄嬛，家父是大理寺少卿甄远道。姐姐如何称呼？"
"安陵容，家父是...松阳县丞安比槐。"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几乎听不见了。
甄嬛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仿佛"松阳县丞"这个从七品小官与朝中重臣并无区别。她为安陵容别好玉簪，退后一步端详："姐姐气质如兰，这支簪子很配你。"
安陵容眼眶发热。在松阳，因父亲官职低微，她从小受尽冷眼。那些知府、知州家的小姐们聚会从不叫她，偶尔在街上遇见，也总是用帕子掩着鼻子快步走开，仿佛她身上带着穷酸气。
"时辰不早了，我们一同进去吧。"甄嬛挽起她的手。
安陵容被她拉着向前走，神武门的阴影笼罩下来。她抬头望去，只见朱红宫门上的铜钉如星辰般排列，在阳光下闪着刺眼的光。守卫的侍卫身着铁甲，面无表情地审视着每一个经过的人。
"我...我有些害怕。"她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
甄嬛捏了捏她的手："姐姐只需记住，今日选秀看的是品性德行，不是家世门第。"
安陵容点点头，却觉得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选秀场上，百花争艳。秀女们按家世排列，她自然被安排在最后。那些身着绫罗绸缎的千金小姐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谈笑风生，而她独自站在角落，像个误入仙境的凡人。
"那是哪家的小姐？怎么穿得如此寒酸？"
"听说是松阳来的，父亲不过是个县丞..."
"县丞之女也敢来选秀？真是..."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