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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鸦与热牛奶

梧桐里的光

程谦发现俞晟的秘密是在一个偶然的午后。

他原本要去图书馆查竞赛资料,却在路过废弃纺织厂时,看到一个熟悉的瘦削身影翻过锈迹斑斑的铁栅栏。鬼使神差地,程谦跟了上去。

厂房内部空旷阴暗,阳光从破碎的玻璃窗斜射进来,灰尘在光柱中飞舞。程谦贴着墙壁前行,脚步声被厚实的积灰吸收。转过一个拐角,他突然停住了呼吸——

整面墙都是画。

不是街头常见的夸张字母或卡通形象,而是一幅令人窒息的巨幅涂鸦:一个蜷缩在子宫中的婴儿,脐带缠绕脖颈,背景是扭曲的人脸和燃烧的房屋。画面用色大胆而痛苦,靛蓝、暗红与苍白的组合让人联想到淤血与创伤。

俞晟背对着入口,正在完善细节。他作画时的姿态与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样子判若两人——肩膀紧绷,手腕灵活地控制着喷漆罐,时而后退几步审视整体效果。程谦不自觉地向前迈了一步,踩到了一根断裂的木条。

"谁?"俞晟猛地转身,眼神锐利如刀。看清是程谦后,他的表情从警惕变成了恼怒:"你跟踪我?"

程谦没有回答,他的目光无法从墙上的画移开:"这是...你母亲?"

画中右下角有一个模糊的女性轮廓,她的腹部被画成了敞开的伤口,里面是那个被脐带缠绕的婴儿。

俞晟的指节捏得发白,喷漆罐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出去。"

"构图很有冲击力,"程谦向前走了一步,专业分析的语气掩盖不了声音里的震动,"但婴儿的透视有点问题,头身比例——"

"你他妈懂什么?"俞晟突然将喷漆罐砸向地面,罐子弹起又落下,在水泥地上滚出鲜红的轨迹,"这不是你们学校美术课上的静物写生!"

程谦弯腰捡起喷漆罐,递还给俞晟:"我知道。"他指着画面中央,"这里,你想表达的是窒息感,但高光位置太分散,削弱了焦点。"

俞晟愣住了。他盯着程谦看了几秒,突然笑了:"操,优等生还真懂艺术?"

"我父亲是美术老师。"程谦轻声说,"车祸前。"

一阵沉默。灰尘在阳光中缓缓沉降。

俞晟接过喷漆罐,转身面对墙壁:"她死于难产。"他的声音很轻,几乎被厂房回声吞没,"我爸说,是我害死了她。"

程谦没有回应那些没说出口的话。他走到墙前,指着一处色彩过渡:"这里如果用渐变技巧..."

就这样,两个少年在那面染满痛苦的墙前,进行了一场关于构图与技法的奇怪讨论。谁也没有再提画作背后的故事,但某种无形的壁垒似乎被打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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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三下午的福利院美术课,小杰又一次缩在角落。自从上次俞晟画了那只笼中鸟后,这孩子偶尔会抬头看人,但依然拒绝参与任何活动。

"我们应该循序渐进。"程谦拿出精心准备的表情卡片,"先让他认识基本情绪。"

俞晟嗤之以鼻:"得了吧,你那套对普通小孩有用,对他?"他抓起一盒蜡笔,径直走向小杰,"看好了,优等生。"

他在小杰面前铺开一张大纸,开始用黑色蜡笔疯狂涂鸦。线条杂乱无章,充满攻击性。小杰的呼吸明显加快了。

"俞晟!"程谦想上前阻止。

突然,俞晟换了一支红色蜡笔,在黑色 chaos 中点了一个小点。然后是黄色,绿色...杂乱中逐渐出现秩序,黑色线条变成了缠绕的树枝,而那些彩色斑点成了栖息的小鸟。

小杰的眼睛瞪大了。

"该你了。"俞晟把绿色蜡笔塞进男孩手中。

小杰没有接笔,但也没有躲开。僵持了几分钟后,俞晟突然做了个让程谦心脏停跳的动作——他用绿色蜡笔在自己手臂上画了一道。

"看,不疼。"他又画了一道,"就像这样。"

小杰的目光在俞晟手臂和蜡笔之间游移。终于,他伸出颤抖的手指,轻轻碰了碰绿色蜡笔。

程谦屏住呼吸。

十分钟后,小杰在纸上留下了第一道歪歪扭扭的绿色线条。俞晟冲程谦挑眉,眼里闪着胜利的光。程谦无奈地摇头,却掩不住嘴角的笑意。

课后,两人在福利院后院收拾画具。

"你那招太冒险了。"程谦把蜡笔按颜色分类放回盒子,"如果刺激到他怎么办?"

俞晟拧紧水彩笔盖:"你那套按部就班的方法,等他参与要等到下辈子。"

"心理学研究表明——"

"去你的研究,"俞晟打断他,"有些事不需要理论,只需要感觉。"

程谦正要反驳,突然看到小杰站在走廊上,手里举着一张纸——上面是乱七八糟的彩色线条,但在中央,清清楚楚画了一只绿色的小鸟。

俞晟得意地撞了下程谦的肩膀:"感觉,懂吗?"

程谦看着小杰罕见的表情波动,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俞晟的涂鸦能在城市阴暗处存活那么久——因为它们真实到让人无法忽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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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三点,程谦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

这次不是车祸场景,而是更早的记忆——六岁那年,他躲在衣柜里,听着父母在客厅争吵,母亲啜泣的声音像一把钝刀锯着他的神经。衣柜缝隙透进的光照在父亲摔碎的花瓶上,那些青瓷碎片后来无数次出现在他梦里。

程谦摸索着找药,却发现药瓶空了。他蜷缩在床头,额头抵着膝盖,试图用呼吸法控制心跳。

门被轻轻推开了。

俞晟站在门口,头发睡得乱糟糟的,手里拿着什么东西。程谦下意识地拉起被子掩盖颤抖的手指:"吵醒你了?"

"你叫得整栋楼都听得见。"俞晟走近,把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塞进程谦手里,"喝了。"

牛奶温度刚好,不烫不凉。程谦小口啜饮,甜味在舌尖扩散。他注意到俞晟右手虎口处有一块新鲜的烫伤。

"微波炉热过头了。"俞晟注意到他的目光,把手藏到身后,"快点喝,明天还上课。"

程谦捧着杯子,热气模糊了镜片。他突然问:"你经常照顾人?"

"什么?"

"牛奶温度...刚好。"程谦轻声说,"烫伤是因为热了不止一次,对吧?"

俞晟的表情在阴影中看不真切:"少自作多情,我只是怕你死在这里,警察找我麻烦。"

程谦笑了。他知道俞晟不会承认,就像自己不会解释噩梦的源头。但此刻,热牛奶的温度从指尖传遍全身,某种比药片更有效的安抚在胸腔扩散。

"谢谢。"程谦说。

俞晟背对着他摆摆手,关门前停顿了一下:"...那幅画,我下周去完成。你要看就来。"

门关上了。程谦躺回枕上,发现床头柜上多了一盒创可贴——最透气的那种,适合覆盖烫伤。

窗外,梧桐树的影子在月光下摇曳,像是俞晟画中那些不安却美丽的线条。程谦闭上眼睛,这一次,没有噩梦来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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