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阱

（接上文）

晨雾还未散尽，我裹紧针织开衫走向报馆。秋末的香港带着湿冷的寒意，呼出的白气在眼前短暂停留又消散。远远地，我就看见军政厅的黑色轿车停在报馆门口，宫本苍野像一柄出鞘的军刀般立在台阶上。

"宫本君，早上好。"我扬起职业化的笑容，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痛让我保持清醒，不至于在宫本锐利的目光下露怯。

宫本微微颔首，军靴上的马刺在晨光中闪着冷光："江记者，请随我走一趟。"他的语气彬彬有礼，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压迫感。

军政厅的走廊长得仿佛没有尽头。我数着自己的脚步声，暗自庆幸不是被带往地下一层的审讯室。宫本的办公室窗明几净，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马纹般的阴影。

"江记者前几天在花园街..."宫本突然开口，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上的文件袋，"有没有看见什么特别的人？"

我佯装思考，手指无意识地卷着发尾："那天我和何樱在逛街买胭脂。"突然压低声音，带着几分委屈，"后来枪声一响，我新买的真丝围巾都丢了。"

宫本的眼神像毒蛇般黏在我脸上。办公室里静得可怕，我能听见自己过快的心跳声。墙上挂钟的秒针走动声被无限放大，每一秒都像是一个世纪。

"是吗？"宫本突然拉开抽屉，取出一张照片推到我面前。照片上模糊地拍到了我和何樱在花园街的背影，远处似乎有个戴帽子的人影。

我强作镇定地端起茶杯，却发现水面泛起细小的涟漪——我的手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宫本君，"我放下茶杯，瓷器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香港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人走在街上，难道每个出现在照片里的人都要被怀疑吗？"

宫本的眼睛眯了起来。就在气氛凝固到极点时，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敲响。

我转身时差点碰倒茶杯——叶冲站在门口，军装笔挺，目光在我和宫本之间快速扫视。他手里拿着一份文件，表情平静得近乎冷漠："佐藤将军要见你。"

走出军政厅大楼时，阳光刺得我眼睛发疼。叶冲跟在我身后三步远的地方，直到拐过街角才快步上前。

"没事？"他声音压得极低，手指不经意地擦过我的手背。

我微微摇头，余光瞥见二楼窗口宫本的身影。叶冲立刻会意，装作公事公办的样子大步离开。

回到报馆不到一小时，电话铃声突兀地响起。听筒里林小庄的声音简短急促："是我，弥敦道。"

我刚放下电话，军政厅的士兵就闯了进来。不由分说地把我塞进车里时，我瞥见主编桌上今天的校样——头版赫然是宫本授意撰写的亲日文章，我的署名被加粗放大，像一道耻辱的烙印。

弥敦道街口，秋风卷着落叶打旋。我站在宫本身边，看着他布置人手封锁各个路口。池城的轿车缓缓驶过，我拼命眨眼示意，希望他能读懂我的警告。

热闹的街道上三个醉汉摇摇晃晃地拦住宫本的去路，酒气熏天。混乱中，我好像看到林小庄撤离的背影。

宫本眼神阴鸷地扫视着整条街道。最后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像毒蛇盯上猎物。

我低头整理被风吹乱的头发，借机藏起颤抖的手指。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宫本的影子完全笼罩了我，像一张逐渐收紧的网。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