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文)
秋风裹挟着咸腥的海水气息扑面而来,我站在报馆门口,浑身发冷。宫本的车早已绝尘而去,但那种被毒蛇盯上的战栗感仍缠绕在脊背上。同事们透过玻璃窗投来的目光像无数根钢针——有惊惧,有鄙夷,更多的是赤裸裸的猜忌。
"江记者..."主编搓着手走过来,脸上堆着不自然的笑,"您要休息几天?一周够吗?"
我扯了扯嘴角,连敷衍的笑容都挤不出来。走出报馆时,身后传来刻意压低的议论:"日本人的姘头..."
香港的街道依旧喧嚣。报童挥舞着号外,电车叮叮当当驶过,卖云吞面的小贩吆喝声穿透耳膜。我像个游魂般在人群中穿行,眼前不断闪回宫本阴鸷的眼神和那张模糊的照片。
刺耳的喇叭声突然炸响。我茫然抬头,一辆黑色轿车近在咫尺。千钧一发之际,有人猛地拽住我的手臂,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
"小姐,注意车辆。"
林小庄的声音像一捧清泉浇在混沌的脑海里。我抬头看他,阳光从他身后漫过来,给他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这个在剧中总是运筹帷幄的男人,此刻眉头紧锁,眼底盛满担忧。
所有的坚强瞬间土崩瓦解。我扑进他怀里,泪水浸透了他昂贵的西装面料。21世纪的记忆变得如此遥远,远得像场褪色的梦。而此刻的恐惧、屈辱和孤独,才是血淋淋的现实。
"没事了。"林小庄的手轻轻拍着我的后背,动作生涩却温柔。他身上的雪松气息混着淡淡的药香,莫名让人安心。
意识到失态,我慌忙退开,却被他握住手腕:"带你去个地方。"
汽车驶离城区,窗外的景色逐渐开阔。林小庄单手握着方向盘,袖口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他今天没戴惯常的金丝眼镜,眉眼在夕阳下显得格外柔和。
"不问我去哪?"他突然开口。
我摇摇头,因为我相信他。
马场坐落在半山腰,暮色中像幅油画。林小庄从后备箱取出个牛皮纸袋:"换上这个。"
更衣室里,我抖开那套骑装——米白色的马裤,深棕色的短靴,连衬衣的袖扣都是精致的马蹄形。换好衣服束起长发时,镜中人陌生得让我怔忡:这个英姿飒爽的女骑手,真的是那个在宫本面前战战兢兢的小记者吗?
林小庄牵着一匹白马等在跑道上。晚风拂动他额前的碎发,白色衬衫被风吹得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精瘦的腰线。看见我时,他眼睛微微睁大,喉结不明显地滑动了一下。
"它叫追风。"他抚摸着白马的鬃毛,"很温顺。"
我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林小庄低笑一声,突然揽住我的腰将我托上马背。世界天旋地转的瞬间,他温暖的手掌在我腰间短暂停留。
"放松。"他牵着缰绳走在前面,肩线在夕阳中拉出好看的弧度,"跟着马的节奏呼吸。"
起初我浑身僵硬,死死攥着马鞍。渐渐地,在马匹平稳的步履和林小庄低沉的嗓音中,紧绷的神经舒展开来。秋风拂过面颊,带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远处海面上,落日将波涛染成金红色。
"跑一圈?"林小庄突然回头,眼里跳动着狡黠的光。
还没等我回答,他就利落地翻身上马,胸膛紧贴我的后背。温热的气息喷在耳畔:"抓紧。"
白马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风在耳边呼啸,心跳快得要冲出胸腔。林小庄的手臂环着我握住缰绳,我们像古希腊神话里逃向海平线的精灵,把所有的阴谋与危险都抛在身后。
"看!"他在我耳边喊道。
白马跃过一道矮栅栏的瞬间,香港的万家灯火在脚下铺展开来。霓虹闪烁的维多利亚港,灯火通明的皇后大道,还有远处若隐若现的日军瞭望塔——这片被战火灼伤的土地,此刻美得让人心碎。
回程时已是星斗满天。林小庄的车缓缓行驶在山路上,车窗半开,夜风送来淡淡的桂花香。我靠在座椅上,疲惫却奇异地平静。
"谢谢。"我轻声说。
我转头看他,正好对上他映着月光的眼睛。那里面的情绪太过复杂,让我想起叶冲看何樱时的眼神。
车停在公寓楼下,他替我拉开车门,手指在我掌心短暂停留:"小心宫本。"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