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

（接上文）

万历仓库的铁门在身后重重关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火药和铁锈的气味，宫本苍野被绑在中央的椅子上，西装凌乱，额角的血迹已经凝固。

"带上我。"我拉住叶冲的衣袖，指尖触到他藏在衣下的手枪，"这场恩怨，该有个了结了。"

叶冲的睫毛在昏暗的光线下投下一片阴影。他沉默许久，终于将一把勃朗宁塞进我手中："跟紧我。"

宫本听见脚步声抬起头，眼中的疯狂在看到我时骤然凝固。他下意识想挺直脊背，却被绳索勒出一道血痕。

"江记者..."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原来你早知道。"

我站在叶冲身侧，看着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刽子手。他的皮靴沾满泥泞，精心修剪的指甲里嵌着血痂——多么讽刺，此刻他狼狈得像只丧家之犬。

"你和我说过，你的功勋建立在尸山血海上。"我的声音在空旷的仓库回荡，"可那些都是我的同胞。"

宫本突然笑起来，笑声像是破碎的玻璃："可我也曾想保护你..."他的目光扫过叶冲，又落回我脸上，"在审讯室，我本可以..."

"闭嘴！"叶冲的枪口抵上他太阳穴。

一滴汗顺着宫本的下巴滑落。在生死关头，这个恶魔竟露出孩童般的脆弱："江记者，你知道我多羡慕他吗？"他的喉结滚动，"我想要的...不过是一个看向我的眼神..."

仓库顶棚的破洞漏下一束光，正好照在他颤抖的手指上。那里有道新鲜的伤口——是挣扎时被绳索磨破的。

"我们永远不可能。"我后退半步，鞋跟碾碎了一颗弹壳，"从你踏上中国土地那刻起，就注定了。"

宫本的眼中突然涌出泪水，在肮脏的脸上冲出两道白痕。这画面本该令人心软，可我只想起羁押所里那些哭泣的孩子。

"走吧。"我拽了拽叶冲的衣角，不愿再看这出荒唐戏码。

我们刚撤到安全距离，身后就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热浪掀飞我的发簪，叶冲迅速将我护在身下。无数碎屑如黑雪般飘落，其中一片烧焦的布料落在掌心——是宫本的西装残片。

"结束了。"林小庄从掩体后走出，脸上沾着硝烟。

我望着冲天火光，忽然想起宫本最后那个眼神。那么卑微，那么绝望，像即将溺毙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可惜，侵略者的眼泪，洗不净手上的血。

回香港的渡轮上，黄浦江的浊浪拍打着船舷。叶冲站在甲板，月光将他挺拔的身影镀上一层银边。

"在想什么？"我递给他一杯热茶。

他接过茶杯，指腹摩挲着杯沿："宫本说的那些话..."

夜风卷起我的围巾，拂过他染血的领口。我伸手替他整理，指尖触及一道狰狞的疤痕——那是清泉上野留给他的"礼物"。

"不重要了。"我望向远处海天交界线，"接下来，该轮到清泉上野了。"

咸涩的海风中有硝烟的味道。林小庄在船舱里调试电台，断续的电波声像是远方战场的回声。叶冲忽然握住我的手，掌心有常年握枪留下的茧，却温暖得让人想落泪。

在这片承载了太多鲜血的海域上，我们三人如同执棋的棋手，正将最后一枚棋子推向命定的位置。而宫本苍野，不过是棋盘上一粒被吃掉的弃子罢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