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世不一道,便国不必法古。
当初那人于殿上掷地有声说出的话,终于在今时今日得到了认可,只是可惜了......真正该听见这句话的人已经听不到了。
不过没关系,她会替她完成未竟之事,属于她的功名绝不能被别人占去,即使那人是她的嫡亲弟弟。
001低低笑了一声,带着几分冬日寒冰般的讥讽。
谢相府边,官道拐角之处。
陈勋私下出宫所乘的马车停在阴影中,内侍半掀开帘子的一角。他坐在暗处,冷硬的面容隐没在阴影里,目光却紧紧锁定远处站在谢相府前身着宽袍的年轻相国。
此时天已经回暖,陈勋却不知为何觉得有几分冷。
他来时,正好撞见谢渊送楚涵出府门。出于连他自己也不能解释的心思,陈勋命令车夫将马车停在拐角视线盲点的隐蔽处,内侍揣测着他的心思,恭敬的掀开一半车帘,让他恰好处在暗处又能够窥伺到谢相府。
然后就见到了方才那刺眼的一幕。
年轻的相国独自立于门前,微带着凉意的风轻轻拂过她的衣袍,将她本就清瘦的身影衬得更加单薄。她抬起头,望着先王亲笔书写的门匾,忽然笑了一下——那种没来由让人觉得很悲伤的,很浅,仿佛幻影般很快就消失的笑。
——昔日先王任我,共誓宏图,可惜,终是天不随人愿。
带着几分叹息的声音再次回荡在陈勋耳畔。
他眼前浮现出那日的场景,谢渊罕见地出神,侧首凝视着窗外的皑皑白雪,说过几日便是先王忌日。那时候的场景与此时谢渊望着门匾的身影重合起来,陈勋只觉得风忽然吹得冷到了骨子里。
昔日父王与谢渊并肩而立的画面不断浮现,父王对她的宠爱溢于言表,每每出席都将她留在身侧。
莫名的不甘和嫉妒转眼滋生,一瞬之间,陈勋被自己也分辨不清的强烈情感卷没。
“回吧。”内侍松开手,车帘垂下,挡住了阳光。
陈勋垂下眼,看着自己用力握紧,青筋暴起的手。
——他是在不甘什么?
——又是在嫉妒着谁?
阳光所照不到的隐蔽之处,陈国年轻的君王面容如雕像般冷峻。
楚涵暂时兼任廷尉,算是标志着陈国宗亲贵族的退让。
至于,这退让有多少是表面上的,又有多少是真心实意,谢渊并不在意。
只要达到目的,过程如何,采用什么手段都无关紧要。
况且,她并不需要谁来对她感恩戴德。
楚涵也不愧是曾被先王委以重任,教导太子的人,才学过人。接受新法之后,他巧妙借用旧论为新法提供支持,从某种程度上弥补了新法过于强硬的缺陷。
朝廷内外的一些顽固守旧的贵族反对之声因此平息不少。
谢渊得知此事之后,淡淡感慨了一句:“不愧能任太子太傅。”
不料这句话竟被好事者传到了楚涵耳中。当时楚涵正在宴请门客,门客们听闻此言,皆是心中一惊,纷纷噤声不敢多语。虽然楚涵现在兼任廷尉,并且干得有声有色,似乎和那位谢相国已经言和了。但在众人看来,楚涵曾经因谢相受了髡刑,数年闭门不出,而谢相又被楚涵带兵亲自逮捕过,这恩怨怎么看都不可能轻易善了。
更何况——
据说,在朝会上,楚涵从未与谢相说过一句话。
只要谢相开口,他就绝不发言。
这在众人看来,就是明晃晃的不和。
而门客们投于楚涵门下,自然不敢去触他的霉头。因此听到好事者将谢渊的评价告知楚涵,一时间厅内鸦雀无声,没有人敢开口。
谁知正举杯的楚涵竟然没有发怒。他持着酒樽,愣了愣,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
片刻之后,楚涵恢复正常,若无其事地继续与众人交谈。
门客们面面相觑,心内犯起了嘀咕,只觉得这位楚侍郎和相国的关系不像传言中那般紧张?
虽然楚涵与谢渊的关系,可能并非传言中那般紧张,但剩下的旧贵族却远没有这般容易安抚,他们眼下虽因陈勋对谢渊宠信有加而暂且按捺不动,但其实不过是等待时机,蓄势待发罢了。
很快,这个时机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