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乍起,魏国境内风云突变。
一场叛乱由宫内起始如野火般蔓延至宫外,野蛮无序得似乎要将整个魏国吞噬殆尽。
魏国本就是“叛乱割据”而来的,有这种前科在,士大夫叛乱似乎也不是什么值得诧异的事情。若要说有哪里特别,那就是叛乱的士大夫得到了诸多百姓的支持。
魏民已经不想再忍耐横征暴敛的魏廷了。
就在魏国内乱的时候,陈军已经在尧谷关附近整装完备。
这一次,陈国的目的只有一个——以最快的速度控制魏国。
不过表面上,陈国却是一支“仁义之师”,是打着替魏君平定叛乱的旗号出征的。
西出尧谷,一路陈军所向披靡。
魏国因士大夫叛乱,上下混乱,守御的士兵军心溃散,难以抵抗。再加朝政废止,一时间魏国形如散沙。
陈军就势长驱而入。
在陈军攻占了汾水以西大部分土地的时候,勉强平定叛乱的魏君匆忙点大将杨宗领兵应敌。
不过此时,魏国的处境已是岌岌可危。
猎猎的旌旗飘扬在空中,陈军的军营驻扎在汾水河畔,以水为天然屏障。势如破竹数月以后,由于距离尧谷关已远,陈军终于停下来整歇。
这一次出征,陈勋谢渊皆在军中,主将有三人,裴豹仍在其中。
陈军兵分三路,交织着照应前进,裴豹所率领的这一支为中军,兵力最强,陈勋谢渊便在这一支军队中。
相国的军帐。
陈勋掀起帐帘的时候,微微一愣——只见帐中,谢渊披着大裘,伏案而眠,面前放着厚厚一叠早已拆开的信件。
陈勋下意识地放轻了动作,将帐帘放下,放缓脚步走了过去。
初见谢渊的时候,陈勋就觉得这人消瘦。但是谢相冷血无情的手腕常常让人觉察不到这点。平时见到谢渊的时候,这人永远不露倦惫之色,就很容易让人只记得这人的强大。
然而,合眼沉沉而眠的谢渊,看上去竟有一点柔弱可欺的样子。她身上的裘衣宽大厚重,却更衬得她肩骨清瘦如削。
楚地偏南,从不曾有肃杀寒风侵扰的土地上走出的名士,总是带着一份从容不迫的优雅。她的眉眼,淡然如水墨晕染,似一幅未干的丹青画卷。此刻,她沉睡着,面上不见了平日的冷嘲之意,眉宇间反倒浮现些许往常被刻意压下的倦怠。
陈勋连呼吸都放缓。
他专注地看着这人的面容,只觉再次感到一种渴望——当初他被流放边疆走出王城,仰望宫墙时泛起的那种渴望。
他在渴望着一种……一种极其遥远,极其珍贵,却又近乎不能触得的东西。
陈勋已然明白,自己到底是在渴望着什么。
但他不敢。
或许有些可笑,堂堂陈国国君,面对臣子居然心生怯意。
可那是谢渊,宛如昭昭明月的谢渊。
他靠得更近,几乎扭曲着身子弯腰注视着她。她左手微微露出一节手腕,袍袖边缘缀着的深朱色绸缎与冷玉般白的肌肤相衬,格外鲜明。修长的,骨节分明的手指微微曲折,指尖如削。厚厚的信件就放在她手边,也不知道这人昨夜研究这些研究了多久。
望着那雪白的睡颜,陈勋突然生出一丝隐晦的高兴。
近乎不孝地庆幸着父王的早逝。
——不论当初陈文王与谢渊是怎么共誓宏图的,如今能够让谢渊实现一统天下的野心的,都只会是他。一统天下的陈国君王,是他。
不是楚王,不是父王。
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