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分封,行郡县,抑豪强,奖耕战……
她对所有谩骂、诅咒、威胁不屑一顾,以铁腕与冷血,将陈国这个积弊已深的旧邦,硬生生撕扯、重塑,变得面目全非。
这个看上去温文尔雅弱不经风的人,亲手将陈国搅得天翻地覆。
宗庙之内,多少人对这个名字恨之入骨,寝皮食肉之心日夜不息。多少次明枪暗箭,多少次构陷倾轧,她总能于绝境中寻得生路,甚至反戈一击。
最险恶的那次,陈文王骤然崩逝,新君陈勋与她有旧怨,所有人都以为她必死无疑,连刑场都为她备好了。
就连他也以为这一次她在劫难逃,趾高气昂地亲自带人去抓捕她。
可结果呢?
她竟能奇迹般地出现在众人面前,立于巍峨的城门之上,亲自下令,将数百心怀叵测的贵族送上了断头台,血染长河。
她手握生杀予夺之权,强大得如同执掌律令的神祇,令人敬畏,令人恐惧。
这样一个人……这样一座似乎永不倾颓的山岳……怎么会死呢?
怎么可能死?
“原来你也会死。”
楚涵再次开口,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脸上的肌肉却僵硬得做不出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翻涌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寒潭的水面映着谢渊苍白的面容。
她放下酒樽,指尖在冰冷的玉璧上轻轻划过,发出细微的声响。
听到楚涵的话,她并未动怒,反而极淡地牵动了一下嘴角,那笑容里没有嘲讽,只有一种勘破世情的平静。
“自古变法者,鲜有善终。”她的声音平稳,如同在讲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寻常事,“能得病榻安寝,已是上天垂怜,令人……欣喜了。”
到了这种时候,她竟还是这般该死地从容不迫!
谢渊微微侧首,目光投向寒潭边,初雪之中,几朵红梅正倔强地绽放,那艳丽的红色,在满目萧瑟中显得格外刺眼,如同凝固的血珠。
“更何况……”她顿了顿,目光似乎穿透了那几朵寒梅,投向更渺远、更不可知的未来,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涟漪,轻得像叹息,又像某种楚涵无法理解的、更深沉的东西,“‘谢渊’虽死,陈法犹存。法存一日,则‘谢渊’……虽死犹生。”
她终是不该被遗忘。
001的唇角又向上弯了弯,这一次,是一个清晰的笑容。
没有锋芒,没有讥诮,只有一种近乎悲悯的、了然的平静,如同寒潭水面上最后一丝涟漪。
楚涵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谢相府的。
他挥退了所有侍从,独自一人走在空旷寂寥的长街上。冰冷的墙壁触手生寒,他扶着墙,缓缓抬起头。灰蒙蒙的天空正飘下细碎的雪花,苍穹高远而清冷,凛冽的西风如刀割面。
白云苍狗,世事无常。
楚涵望着漫天飞雪,喉间突然爆发出一声短促而怪异的笑声,像是呛咳,又像是某种压抑到极致的宣泄。
“呵……原来她也会死?”
“可又怎么该她死?不应该...不应该的。”越来越低的语调带着悲彻的嗡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