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天鹅”内部的气息,比后巷还要污浊上百倍。
劣质烟草的呛人味道、陈年汗臭的酸腐气息、廉价香水的刺鼻香甜、隔夜食物的腐败气味,还有某种难以名状的体液混合发酵后的怪异味道,重重叠叠,浓烈得仿佛有了实体,直直地往每个踏入此地的人肺里钻。
昏暗的煤气灯摇摇晃晃,灯光透过满是污渍的玻璃灯罩,只吝啬地洒下几块昏黄的光斑。
几缕光线勉强让空气中飞舞的尘埃显了形,而更多的空间,则被化不开的阴影占据。那些阴影里,一个个醉醺醺的身影在上下蠕动着。
留声机发出嘶哑的声音,播放着一支跑了调的华尔兹。女人夸张的媚笑声、男人粗鲁的调笑声,还有玻璃杯碰撞发出的清脆声响,混杂在一起。
面色苍白的清容,正被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壮硕打手粗暴地推搡着,穿过这片光怪陆离的喧嚣。
她的脚步虚浮踉跄,头一直低垂着,长长的睫毛在苍白脸颊上投下两片浓厚的阴影,遮住了那双潋滟的眼眸。
粗布衣裙在混乱间被撕裂出一道更长的口子,露出一截纤细而脆弱的肩颈线条。在昏暗的光影下,那片莹莹如玉的肌肤仿佛带着一种令人屏息的触目感。
她紧咬着下唇,手指用力拉扯着残破的衣料试图遮掩,但身体却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像是寒风中一片无依的枯叶。
周围原本的喧闹,似乎因为他们的突然闯入,诡异地静滞了一瞬。
紧接着,无数道目光射了过来——有贪婪的、好奇的、淫邪的、麻木的,如同黏腻的触手,瞬间把这新鲜奇特的猎物缠住。
那东方少女特有的清冷轮廓,与周遭粗鄙的环境显得格格不入。她的惊惶姿态,如同风中摇曳的细枝,更添一抹脆弱之美。
这般鲜明的对比,仿佛一块无形的磁石,将所有人的目光牢牢吸引,难以移开。
“屠夫,这次货色不错啊!”一个敞着胸膛露出浓密胸毛的醉汉喷着酒气,踉跄着伸手想摸一把。
“滚远点!”那被称为屠夫的男人不耐烦地一巴掌拍开他的手,力道大得让他一个趔趄摔向一边,“这是玛莎夫人亲自要看的!”他说的“玛莎夫人”,便是这“黑天鹅”妓院的掌舵者玛莎·霍金斯。
清容继续被推搡着,跌跌撞撞地穿过舞池边缘,走向最里面铺着褪色暗红天鹅绒门帘的包厢。
门帘一掀开,一股更浓烈的味道扑面而来,是玫瑰香水和陈年雪茄混合的气味。
包厢里的光线稍微明亮些。
刚一进门,就能看到一张雕花繁复的桃花心木桌子立在中央。桌后,玛莎·霍金斯陷在一张猩红色高背扶手椅里。
她一头红发鲜艳如血,高高堆在头顶,涂了厚厚白粉的脖颈上松松垮垮地挂着几串廉价珍珠。一件缀满俗艳亮片的紫色丝绒长袍裹住她丰腴到臃肿的身体,肥厚的手掌上戴着好几个镶着人造宝石的大戒指。
听到有人进来,她眼皮都没抬一下,依旧慢腾腾地用银质小刀削着一颗大苹果。
“夫人,人带来了。”屠夫粗声粗气地说完,用力把清容往前一推。
清容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她强撑着站稳,头垂得更低,肩膀剧烈颤抖,单薄的身体在玛莎无形的威压下更显弱不禁风。
苹果削完,玛莎才抬起眼皮。
她的眼睛灰蓝且浑浊,像蒙尘的玻璃珠,透着长期在黑暗交易中磨炼出的精准冷酷。
她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从清容沾满污泥的鞋子开始,顺着被撕破的裙摆、纤细的腰肢、微微起伏的胸口一直扫视到那张低垂着,只能看到光洁额头和浓密睫毛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