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非几年之前的紫禁城格格,怎会听不懂罗伯特的弦外之音?可她只能佯装不知。
绝不能顺着他的意思应承下来。
那是个万劫不复的天坑。一旦跳进去,什么野心、谋划,统统化为泡影,再无脱身的可能。
掌心传来尖锐的刺痛,她藏在裙摆后的手,指甲已深深嵌入皮肉。
她绝不能只做卡文迪许家一个见不得光的情妇。往昔的荣耀也不容她如此卑怯。金主是不会在乎笼中金丝雀的所思所想,金钱砸下去便算尽了心意,何谈什么养成灌溉?
她要的远不止这些。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选中罗伯特这个难缠的男人。
她要的,是罗伯特的在意。
“可是卡文……罗伯特先生,”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刻意的轻快,“您放心,等我身体好些——不,我已经好多了!明天我就出去找工作,一定把这些天花您的钱都还上。”
“我知道卡文迪许家不缺这点钱,但我不能把您的善心当作理所当然。”
她这番话似乎勾起了罗伯特的兴趣。那双深蓝色的眼睛锁住她,带着一丝玩味:“想了半天,就得出这个结论?”
……
这问题让本就局促的少女更加无措,她睁着一双雾气蒙蒙的杏眼,试探地问:“那……不然我能为您做什么?我会英文、中文和满文,琴棋书画、刺绣也略通一二,您看……?”
罗伯特看着她,厅内灯火莹莹,映在她眼底,摇曳着细碎的星光,纯净得不染尘埃。
他似乎忘记了,在没来Y国前,她也曾只是一位养在深闺的贵族小姐,即使这两年在Y国吃了些苦头,可根据调查来看,她的世界仍是一片纯白。
这十八年,她遭遇最黑暗的事,或许就是被信任的亲舅舅卖进妓院。
“我听莫莉夫人说,您身边没有女仆服侍?在我们那儿,像您这样身份的人,身边婢仆成群的……”小姑娘像是灵光乍现,眸子瞬间亮了起来,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点,像在跳舞。
罗伯特好整以暇地看她,扬了扬下颌,示意她说下去。
“要不……我给您当女仆吧?您在府邸时我服侍您,您不在时,我就出去另打一份工。这样……或许几年就能还清欠您的债了。”
“就这么点追求?”罗伯特简直被她天真的想法气笑了,“没想过更……便捷的路子?不必这般辛苦。”她脑子里居然只装着打工还债。
难道他坐在这里,魅力还不足以让她开窍?
明明只要她愿意留在他身边,当一只乖巧的小鸟,她的所有难题都将迎刃而解。
不管是那个难搞的赌鬼舅舅,还是“黑天鹅”的黑心老鸨。
他都可以一一替她解决,免除后顾之忧。
可她偏偏对这条明晃晃的捷径视而不见。
那双璀璨的星眸捕捉到他话中的深意,谨慎地打量他几眼,才慢吞吞地开口:“您……是要替我相看夫家吗?”
她印象中女子最大的捷径,莫过于攀附一门好亲事。
人无语到极致时,是真的会发笑的。
罗伯特嘴角扯出一个无奈的弧度,决定放过这个话题。算了,一个尚未开窍的小姑娘,何必逼她。
“罢了,”他挥挥手,“你刚刚那个提议就挺好,做我的女仆。不过,别出去另找工作了,我丢不起这个人。”
“那个……”清容忽然支支吾吾起来,脸颊微红,声音细若蚊呐,“罗伯特先生,卡文迪许家的女仆……一个月多少钱呀?”
罗伯特一时语塞,他何曾被问过这种问题?
府邸的仆人皆由管家打理,账目他虽过目,却从不留意具体数目。
贴身女仆……
他略一沉吟:“大约十英镑左右,具体可以去问管家。”
“这么多呀!”清容的眼睛瞬间亮得惊人,激动之下竟一把抓住罗伯特的胳膊晃了晃,小脸满是郑重,“罗伯特先生,您放心!我一定好好干!”
这突如其来的亲昵让罗伯特微微一怔。
她此刻的模样,活脱脱像家里那只兴奋时围着他打转、蹭来蹭去的小白狗,眼底星光跳跃。
那细软的腔调,更像小猫爪子,在他心口不轻不重地挠了一下。
一股灼热毫无预兆地从心底窜起,直往下腹涌去。他猛地移开视线,端起桌上早已凉透的茶水,仰头灌了一大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