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墨的治疗室今天格外冷。
林小满躺在金属诊疗床上，裸露的后背贴着冰冷的表面，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许墨正在准备今天要注射的药物，玻璃瓶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今天尝试一种新配方。"许墨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可能会比之前更疼一些。"
林小满抓紧了床沿："只要有效。"
针头刺入脊椎的瞬间，她猛地弓起背，喉咙里挤出一声压抑的呜咽。这疼痛与以往不同，像是一股岩浆被注入脊椎，顺着神经流向四肢百骸。她的视野边缘泛起红色光晕，耳边嗡嗡作响。
"呼吸，林小姐。"许墨的手按在她的肩膀上，"肌肉紧绷会加重疼痛。"
林小满大口喘息，汗水浸透了病号服。疼痛逐渐退去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轻盈感。她尝试活动手指——这一个月来一直困扰她的麻木感减轻了许多。
"效果...很好。"她惊讶地说。
许墨摘下手套，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微微弯起："你的基因型对XT-127的反应比预期更好。"他递给她一杯水，"如果保持这个进度，或许能改写预后。"
林小满小心地坐起来，眩晕感比之前轻多了："为什么要这么帮我？这种实验性治疗，费用应该很高..."
许墨背对着她整理器械："科学需要合适的样本，而你需要活下去。各取所需。"他停顿了一下，"当然，如果你坚持要感谢我，可以答应我一个请求。"
"什么请求？"
"下周有个医学研讨会，我需要带一位成功案例做展示。"许墨转身看她，"当然，会隐去所有个人信息。"
林小满犹豫了。她不喜欢成为焦点，更不想在公开场合暴露病情。但许墨确实给了她希望...
"我考虑一下。"
许墨点点头，似乎早已预料到这个回答。他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精致的金属盒："新配方的口服制剂，比之前的MF药片效果更持久。"
盒子里是十二粒淡绿色胶囊，表面有精细的螺旋纹路。林小满拿起一粒对着光看，胶囊内部似乎有液体流动。
"每天一粒，最好固定时间服用。"许墨叮嘱，"可能会有轻微幻觉，属于正常现象。"
离开医院时，林小满的脚步比来时轻快许多。她甚至没有使用拐杖。阳光照在脸上，久违的活力在血管里流淌。路过一家书店，橱窗里陈列着最新一期的《建筑前沿》，封面正是周沉设计的西城社区改造项目。
林小满驻足看了许久。照片上的周沉站在社区广场那个双人雕塑旁，比一个月前消瘦了不少，但眼神恢复了神采。那个雕塑——她眯起眼睛——近看才发现是两个相互支撑的字母"M"和"Z"，她和周沉名字的首字母。
心跳突然加速。他知道了。他一定知道那些匿名设计是出自她手。
手机震动，是白媛的信息：「周沉拿了青年建筑师大奖，颁奖礼今晚七点，银河酒店。你真的不来看看吗？」
林小满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最终只回复：「替我恭喜他。」
她转身离开书店，却发现自己不自觉地走向地铁站，方向正是银河酒店。身体比心灵更诚实，她苦笑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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颁奖礼现场人头攒动，林小满躲在最后一排的阴影里。周沉穿着深蓝色西装站在台上，领奖时目光扫过全场，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他看到了自己，心跳漏了一拍。
"这个设计要特别感谢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朋友。"周沉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会场，"她教会我，建筑不仅是空间的艺术，更是记忆的容器。"
大屏幕上展示着西城社区的设计细节。林小满屏住呼吸——那些巧妙的无障碍设计，那些她只在匿名邮件中提到的细节，全部被完美呈现。更让她震惊的是，周沉甚至加入了她曾经随口提过的"时光走廊"概念——一条记录社区历史的景观步道。
"她曾说，建筑应该像一双温暖的手，托住那些容易被遗忘的人。"周沉的声音微微发颤，"这个奖属于她。"
林小满的视线模糊了。那是他们热恋时的对话，某次深夜加班后的闲聊，她以为他早忘了。
掌声雷动中，她悄悄离场。走出酒店时，初夏的晚风拂过发烫的脸颊。林小满决定走回家，享受这难得的舒适时刻——许墨的新药确实神奇，她已经连续三天没有感到疼痛了。
转过一个街角，她突然停下脚步。前方咖啡馆的露天座位上，许墨正和一个陌生男子交谈。那人背对着她，但那个姿态莫名熟悉。就在她犹豫是否要打招呼时，许墨抬头看到了她，眼神瞬间变得锐利。
陌生男子也随之转头——是李明。
林小满下意识后退一步。李明怎么会认识许墨？他们看起来不像初次见面...
许墨已经站起身向她走来："林小姐，真巧。"
"许医生。"林小满勉强笑笑，目光越过他看向李明，"你们...认识？"
李明拿起公文包匆匆起身："只是碰巧遇到。我先走了，公司见，小满。"他快步离开，背影略显僵硬。
许墨目送李明离去，表情莫测："你同事？"
"嗯。"林小满点头，"世界真小。"
"确实。"许墨微笑，"要搭便车吗？我正好回医院。"
车上，许墨突然问："你认识李明多久了？"
"半年多吧，公司同事。"林小满警觉起来，"怎么了？"
许墨转动方向盘："没什么。只是觉得他有些...过度关注你。"
林小满想起李明在公司里的种种异常关注，以及今天与许墨的神秘会面，心里升起一丝不安。但她太累了，不想深究。
"下周的治疗提前到周三吧。"许墨在小区门口停下，"我需要调整一下方案。"
林小满点头道谢，没注意到后视镜里许墨若有所思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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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的阳光很好，林小满翻开笔记本，在第一页写下"遗愿清单"。病情暂时稳定，她决定开始完成那些一直想做却总被推迟的事。
第一条：学习陶艺。
社区活动中心的陶艺班周六开班。林小满到达时，教室里已经坐了七八个学员。她选了角落的位置，笨拙地揉捏着陶土。
"你这样用力，陶土会哭的。"一个清脆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林小满转头，看到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女孩坐在轮椅上冲她笑。女孩扎着马尾辫，眼睛大而明亮，右腿的裤管空荡荡的。
"要像抚摸小猫一样温柔。"女孩示范着，纤细的手指在陶土上轻盈滑动，"我叫小雨，你呢？"
"小满。"她不由自主微笑，"你的名字像雨滴，我的像丰收。"
"那我们合起来就是'丰收的雨'！"小雨咯咯笑起来，"多好的兆头！"
两小时的课程结束，林小满的作品歪歪扭扭，小雨的却是一个精致的小碗，碗壁上刻着云朵图案。
"送给你。"小雨把碗递给她，"装药丸用。我妈妈以前总把药放在床头，容易受潮。"
林小满心头一颤："你妈妈..."
"车祸，三年前。"小雨平静地说，指了指自己的腿，"这个也是那次礼物。现在住在福利院。"她眨眨眼，"别那副表情，我过得挺好！"
林小满不知该说什么，只是紧紧握住那个小陶碗。离开时，她在报名表上看到小雨的全名：孟雨，后面备注着"先天性心脏病，右腿截肢"。
当晚，林小满吞下许墨给的新药后，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她梦见自己站在一片麦田中，周沉在不远处背对着她。她拼命呼喊奔跑，却怎么也拉不近两人的距离。天**然下起雨，每一滴雨落在地上都变成一个小陶碗，碗中盛满蓝色药片...
醒来时已是清晨，枕边湿了一片。林小满拿起小雨做的陶碗，决定资助这个女孩的心脏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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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三的治疗比以往更痛苦。许墨解释说这是在"加速神经修复"，但林小满怀疑真正原因是上周她在咖啡馆撞见了他和李明的会面。治疗结束后，许墨坚持要送她回家。
车开到小区门口，林小满道谢下车，没注意到不远处停着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车里的人看到许墨，猛地坐直了身体——是周沉。
他通过私家侦探终于找到林小满的住址，却看到她从另一个男人的车上下来。那男人穿着白大褂，俯身为她整理衣领，动作亲昵。林小满没有拒绝，甚至对那人微笑。
周沉的手握紧方向盘，指节发白。一个月来的寻找、猜疑、希望，在这一刻化为泡影。也许白媛是对的，林小满真的移情别恋了。又或许，她从未爱过他。
他没有上前，只是静静地看着林小满走进小区，看着那辆白色轿车驶离。然后他发动车子，驶向相反的方向。
与此同时，林小满在家中突然感到一阵心悸。她走到窗前，隐约看到一辆离去的黑色轿车，轮廓莫名熟悉。心脏剧烈跳动起来，她摇摇头，告诉自己那只是药物的副作用。
吞下一粒绿色胶囊，林小满拿起手机，翻出周沉领奖时的照片。指尖轻轻抚过屏幕上他的脸，眼泪无声滑落。
窗外，暮色四合。城市的另一端，周沉站在自己公寓的落地窗前，手中握着那张植物园的合影。两人都不知道，他们的思念在夜色中交织，却又擦肩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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