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会进行到一半时，林小满发现自己的手指不听使唤了。
她试图捏住激光笔，但指尖像是被麻醉了一般，笔"啪嗒"一声掉在会议桌上。部门总监赵岩投来不满的目光，她勉强笑了笑，改用左手捡起笔，继续讲解屏幕上的设计方案。
"这个社区改造项目的核心理念是'记忆的延续'。"林小满点击切换到下一页，突然感到一阵眩晕。投影仪的光线变得异常刺眼，会议室里的声音忽远忽近。
"林设计师？"赵岩皱眉，"你还好吗？"
"我没事。"林小满咬紧牙关，试图集中注意力。但她的双腿开始颤抖，像是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视野边缘出现黑色斑点，迅速向中心蔓延。
最后看到的景象是同事李明从座位上跳起来，向她冲来。然后世界天旋地转，她的额头重重磕在会议桌边缘。
尖叫声。奔跑声。有人大喊"叫救护车"。
在彻底陷入黑暗前，林小满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完了，周沉会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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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毒水的气味。
这是林小满恢复意识后的第一个感知。第二个感知是剧烈的头痛。她缓缓睁开眼，看到医院惨白的天花板和挂在一旁的输液瓶。
"醒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林小满艰难地转头，看到白媛坐在床边，眼睛红肿，显然哭过。
"我...怎么了？"林小满的喉咙干得像砂纸。
"你在公司晕倒，撞到了头。"白媛递给她一杯水，"轻微脑震荡。但医生说..."她的声音突然哽咽，"医生说那只是表象。林小满，你到底瞒了我们什么？"
林小满握紧水杯，热水溅在手背上也不觉得疼。"只是低血糖。"
"放屁！"白媛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音，"神经肌肉萎缩症！这么严重的病，你打算瞒到什么时候？"
病房门突然被推开，一位护士匆匆走进来："林小姐，有位周先生在前台大闹，坚持要见你。保安已经..."
"我不见。"林小满打断她，"请告诉他...请告诉他不要再打扰我的生活。"
护士犹豫地看了看白媛，又看了看林小满："他说是你的未婚夫。"
"前未婚夫。"林小满纠正道，声音冷得连自己都陌生，"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
护士离开后，白媛一把抓住林小满的手腕："你疯了吗？周沉这一个月过得像行尸走肉！公司项目一塌糊涂，整天酗酒，张毅说他连家都不回，就睡在办公室！那天晚上你真的误会了，他只是在帮我..."
"媛媛，"林小满轻声打断，"我的病，没有治愈方法。医生说...最多三年。"
白媛的手一下子松开了，脸色刷白。
"三年还是乐观估计。"林小满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很快就会需要轮椅，然后呼吸机...很丑的，我不想让周沉看到那个过程。"
"但你应该告诉他真相！"
"然后呢？看着他出于责任留在我身边？每天忍受我的日渐衰弱？"林小满摇头，"我宁愿他恨我。"
白媛的眼泪砸在床单上："你太自私了...连告别的机会都不给他..."
走廊上突然传来嘈杂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喊："小满！我知道你在里面！"
周沉。
林小满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她抓住白媛的手："求你了，让他走...我现在不能见他..."
白媛擦干眼泪，复杂地看了林小满一眼，走出病房。走廊上的争吵声持续了几分钟，然后归于寂静。
当白媛回来时，她手里拿着一朵皱巴巴的白色小花。"他走了。让我把这个给你。"她把花放在床头柜上，"说是你们第一次约会时，你在植物园摘的那种。"
林小满拿起那朵花，指尖轻触脆弱的花瓣。那天阳光很好，周沉偷拍她蹲在花丛中的背影，后来那张照片成了他手机好几年的壁纸。
"他还说..."白媛深吸一口气，"'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等你'。"
林小满把脸埋进掌心，无声地颤抖。止痛药的效力似乎在减退，全身的疼痛卷土重来，但最痛的却是胸口那个名为"周沉"的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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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院后的第三天，林小满收到了公司人事部的邮件，建议她"因病休假"。这很合理，毕竟她在重要会议上晕倒，还查出"某种神经系统疾病"——办公室八卦已经传出了十几个版本。
她坐在出租屋的小阳台上，翻阅建筑设计杂志，刻意避开有关周沉团队的报道。自从医院那日后，周沉没再尝试联系她，但白媛说，他每天都会去她公司楼下站一会儿，什么也不做，只是看着大楼出口发呆。
手机震动，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西城社区改造项目招标，周沉团队入围最终名单，但方案不够完善。明天下午三点截止。」
林小满盯着这条信息看了很久。没有署名，但她直觉是张毅发的。他一定知道那个匿名设计师就是她。
窗外开始下雨，雨滴敲打着玻璃。林小满打开电脑，搜索西城社区的资料。这是一个老旧小区改造项目，住户多是老人和低收入家庭。周沉一向擅长这类充满人文关怀的设计，但最近的状态...
她摇摇头，甩开脑海中周沉憔悴的样子。凌晨三点，林小满完成了设计方案，通过之前的匿名邮箱发给了张毅。这次她特意加入了一些周沉独有的设计语言——那种他们曾经一起嘲笑过"太理想化不切实际"的细节。
发送完毕，林小满精疲力竭地倒在床上。腿部的疼痛越来越频繁，许墨给的蓝色药片已经成了必需品。明天是周一，又该去接受治疗了。
她闭上眼睛，却看到周沉站在雨中的身影。那是她出院那天，从出租车的后窗看到的——他站在她公司楼下，没有打伞，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下，分不清是雨是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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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墨的治疗室在市立医院顶楼的一个僻静角落，门上只简单标着"特殊治疗室"。
"情况比预期发展得快。"许墨检查完林小满的肌力测试结果，眉头紧锁，"你最近情绪波动很大？"
林小满不置可否。治疗过程很痛苦，像是无数电流在肌肉深处窜动。结束后她总是精疲力竭，但效果确实显著——至少能让她维持表面的正常生活。
"今天尝试一种新方法。"许墨从冷藏柜取出一支淡绿色药剂，"基因修复酶，直接注射到脊髓。会有些不适。"
何止是"有些不适"。注射过程像是一把烧红的刀沿着脊椎缓慢推进。林小满咬紧牙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喊出来会好受些。"许墨的声音出奇地温柔。
林小满摇头，直到尝到嘴里的血腥味。恍惚间，她想起上次这么疼是在周沉的生日会上，她偷偷学了一个月蛋糕制作，结果在最后装饰时烫伤了手。周沉一边给她涂药一边心疼地责备，然后吻了她的指尖...
"好了。"许墨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休息二十分钟再走。"
林小满虚弱地点头。许墨离开后，她艰难地摸出手机，鬼使神差地打开了周沉的社交媒体页面。最新动态是西城社区项目的概念图，配文"献给某个不愿透露姓名的天使"。
那分明是她昨晚的设计，但周沉做了一些巧妙的修改，加入了一个她没想到的细节——社区中心的小广场上，立着一个抽象雕塑，形状像是两个相互依偎的人影。
林小满的视线模糊了。他知道了。他一定知道了。
离开医院时，林小满在电梯里遇到了李明。他手里拿着一叠文件，看到林小满时明显愣了一下。
"复诊？"他问，目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
林小满点头："例行检查。你呢？"
"送材料。"李明简短回答。电梯到达一楼时，他突然拦住要出去的林小满，"那个...许医生，你了解他吗？"
林小满一怔："什么意思？"
李明摇摇头，像是后悔问了这个问题："没什么。保重身体。"
看着李明匆匆离去的背影，林小满感到一丝不安。但疼痛再次袭来，她顾不上多想，赶紧吞下一粒蓝色药片。
当晚，林小满发起了高烧。她在半梦半醒间看到周沉坐在床边，温柔地抚摸她的额头。她知道这是幻觉，却不愿醒来。
窗外，一个颀长的身影站在雨中，望着她亮着灯的窗户。周沉手里拿着一份文件——那是他从医院偷复印的病历，上面清楚地写着林小满的病情和预后。
他站了整整一夜，直到黎明时分才离去，留下满地烟头和一双深深的水洼，像是一双哭干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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