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但埃尔伽是雕刻师。他曾经试图捕捉永恒。虽然那次尝试导致了他的惩罚，但那种对创造和存在的执念，并没有全熄灭。

有一天，当他像往常一样堆砌沙塔时，他突然停下了手。他看着指缝间滑落的沙子，看着远方无尽的沙海，看着头顶冷漠的太阳。他问自己：“我为什么要修这座塔？”

他知道答案是为了抵御虚无之风，是为了不被吞噬。但更深层次的意义呢？如果塔注定会崩塌，如果努力注定会归零，那么堆砌它的意义又是什么？

他想起了在人间的生活。他雕刻的飞鸟会腐朽，奔马会尘封，即使是“永恒”的尝试，也只存在于他被放逐之前。世间万物，似乎都逃不过时间的侵蚀和最终的消亡。人类所追求的那些成就、名声、财富，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又留下了多少痕迹？

他仿佛看到了人类世界的一幅幅画面：年轻的学生们伏案疾书，为了明天的考试，但考试成绩只是暂时的数字；新婚的夫妇规划着未来，但未来充满未知和变数；白发苍苍的老人坐在公园里，回忆着过去，那些曾经鲜活的记忆也在一点点模糊消退。所有这些努力和经历，似乎都在走向一个共同的结局——遗忘和消散。

他曾经以为，自己的惩罚是独一无二的，是因为他试图雕刻永恒。但现在他意识到，他所经历的困境，在某种程度上，是全人类共同的困境。我们都在无尽的时间沙海中，试图堆砌属于自己的沙塔，抵御着虚无之风的侵蚀。我们的成就、我们的记忆、我们的存在本身，都在一点点地回归到虚无之中。

这种认知带来了巨大的痛苦。埃尔伽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绝望。如果一切努力都没有意义，如果最终都会消散，那么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他开始理解那些沉睡者，理解他们的放弃。在这样的困境下，放弃似乎是最合理的选择。

但他心中的雕刻师并没有全死去。他想起了那些被他赋予生命的木雕，它们虽然会腐朽，但在被雕刻出来的那一刻，它们是真实存在的，它们承载了他的思想和情感。

也许，意义不在于结果，而在于过程。

他看着指尖的沙粒，它们微小、易逝，但他每一次捧起它们，每一次将它们堆积起来，都是一个真实的动作，都是他存在于这个维度的一个证明。

他想起了计算者，他虽然永远无法成计算，但他计算的过程是真实的。他想起了吟游者，他的歌声虽然会消散，但他歌唱的那一刻是真实的。

也许，荒谬本身就是存在的底色。我们生活在一个充满无意义和随机性的世界里，努力的结果常常与我们的付出不成正比，甚至全相反。但正是这种荒谬，逼迫我们去思考，去寻找，去创造属于自己的意义。

埃尔伽看着崩塌的沙塔，看着那些散落在地上的沙子。他没有感到沮丧，反而涌起一种奇异的感觉。他发现，即使沙塔崩塌，他依然活着。他依然可以再次弯下腰，捧起沙子，重新开始堆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