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维也纳没有黄昏。
市政厅的阴影在正午时分就吞噬了整个广场,铁十字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像无数把出鞘的军刀。巡逻队的皮靴踏过希儿曾经画下小向日葵的公告栏,那里现在贴满了征兵告示,浆糊还没干透。
突然,一个警察停下脚步。
“又是那个疯丫头的涂鸦……”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阴影中,一双红宝石般的眼眸缓缓亮起。
工装裙的少女从巷口走来,但每一步都让巡逻队员后退一步——因为她的裙摆正在融化,像被泼了松节油的油画,褪色、剥落、重组,最终化作笔挺的漆黑军装。颜料盒从她腰间坠落,砸在地上变成一把鲁格手枪的金属反光。
“诸君。”
“我喜欢童话。”
她的声音还是希儿的声线,却像混入了碎玻璃般锋利。浅蓝色长发在无风自动,发梢竟开始渗出普鲁士蓝的颜料,滴在市政厅的灰墙上,瞬间腐蚀出向日葵形状的弹孔。
奥托从街角仓皇逃窜时,被突然生长的向日葵藤缠住脚踝。他惊恐地发现,这些植物的根系居然是素描纸的质地,每一片叶脉都写着《童话月刊》的退稿理由。
“等、等等!我这里有真正的威尼斯群青——”
回应他的是藤蔓缠上脖颈的沙沙声,像翻动素描本的声响。
广场中央,黑希儿举起手枪。枪管里飞出的不是子弹,而是蘸满颜料的画笔——铬黄、茜素红、普鲁士蓝——它们在空气中划出《尼伯龙根的指环》的旋律,所到之处,石膏像们纷纷爆裂。大卫的头颅滚到琪亚娜曾经打架的街角,美第奇维纳斯的机关枪臂变成了接骨木花枝。
布洛妮娅的修鞋铺突然传来“叮”的一声。
那枚镀金圆规不知何时出现在橱窗里,指针疯狂旋转,最终停在XIII的位置。格鲁吉亚少女冲出门时,看见整个维也纳正在被重绘——
铁十字在褪色,露出下面希儿当年画的向日葵。每一朵花盘都变成了小太阳,融化着积雪。最亮的那朵中心,隐约可见银发女招待的侧脸,她嘴角的淤青正化作星辰。
黑希儿站在市政厅穹顶,军装下摆还在滴落颜料。她哼着走调的歌谣,把最后一笔涂在旗杆上。
“辩证法的答案……”
“是让全世界都变成画布呢。”
风掠过广场,掀开《资本论》里夹着的干向日葵标本。书页间飘出一张泛黄的素描,画着戴画家帽的少女在给铁十字浇水。
角落里写着一行小字:
“要种出比现实更鲜艳的花。”
(远处传来教堂钟声,正好敲了十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