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陷落后,布洛妮娅的军装勋章越来越多,调色盘却越来越薄。
她站在红场阅兵台上,胸前的列宁勋章压得锁骨生疼。坦克方阵碾过花岗岩路面时,她总错觉那是希儿的刮刀在铲画布——那些1945年缴获的德国颜料,后来被她混着伏特加涂在克里姆林宫的修复工程上,干燥后全都裂成蛛网状。
1953年冬天,她奉命绘制斯大林肖像。笔尖蘸着西伯利亚钛白,却总控制不住画出地堡天花板的霉斑。当赫鲁晓夫秘密报告的声音从广播里传来时,她正在修改领袖制服的阴影部分,突然发现颜料管上印着柏林温特公司1944年制。
1961年,她站在新筑的柏林墙前写生。混凝土里的钢筋像极了当年希儿画里向日葵的茎秆,只是更粗、更冷。东德士兵递来的颜料写着人民牌,闻起来却和纳粹时代的化学制剂一模一样。
1979年阿富汗的硝烟飘进画室时,她开始用军事地图临摹希儿的《帝国之春》。直升机残骸的铝片成了新刮刀,圣战者的子弹壳里调着赭石颜料。当年轻政委指责她画面缺乏社会主义生命力时,她突然大笑:“你要的向日葵,早在1945年就枯死了。”
1991年12月25日:最后的修正
莫斯科美术馆的暖气停了三天。
布洛妮娅裹着蛀洞的将校呢大衣,用冻僵的手指拧开最后一管"胜利红"颜料。电视里戈尔巴乔夫的声音断断续续,像地堡收音机里的杂音。她突然看清颜料管底部的生产日期:1975年,勃列日涅夫时代的库存。
画架上摊着未完成的《红色向日葵》,构图是1968年定下的——用捷克斯洛伐克的春天、阿富汗的焦土、切尔诺贝利的辐射尘调成的特殊颜料。现在画布发霉了,向日葵的花盘溃烂成莫斯科超市抢购的人群。
她摸出那把1945年从地堡带回来的鲁格手枪。枪管上的卐字徽早被磨平,但扳机仍像当年希儿的画笔般贴合食指。
第一枪打穿了电视机里飘落的苏联国旗。
第二枪击碎了画架上霉变的向日葵。
第三枪对准太阳穴时,她看见左手握着的生锈硬币突然渗出鲜血——和四十六年前希儿掌心的锈迹完美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