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博文把书包放在课桌上，拉开夹层时，那张画纸轻轻滑了出来。他弯腰捡起，晨光从窗户斜照进来，把画面照得格外清晰。
四个人的背影。两个人靠得很近，几乎肩膀贴着肩膀。
他用手指轻轻摩挲画纸边缘，想起昨天在美术教室看到的那些被揉皱又展平的照片。张桂源背着陈奕恒往医务室走的画面，还有角落里那句“请别丢下我”。
走廊上传来脚步声，左奇函抱着几本文学社的新刊物走了进来。他看了眼杨博文手里的画纸，眼神微动：“是那张。”
“你怎么知道？”杨博文下意识地把画纸攥紧了些。
“昨天你没回消息，我就猜到你会把它带回来。”左奇函走到他旁边，低头看着画，“你觉得……他是想说什么？”
杨博文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他在害怕。”
左奇函挑了挑眉：“怕什么？”
“怕我们知道了，反而会疏远他。”杨博文把画纸翻过来，背面是密密麻麻的涂改痕迹，像是写了很多遍又擦掉的话。最后只留下一句：“我喜欢你。”
不是写给谁的，但所有人都知道是谁。
左奇函忽然开口：“今晚去我家吃饭吧。我爸妈说好久没见你们了。”
杨博文愣了一下：“你爸妈？”
“对。”左奇函语气平静，“顺便叫上张桂源和陈奕恒。”
“你确定？”杨博文皱眉，“现在这样……不太合适。”
“正因为不合适，才要坐下来好好聊聊。”左奇函看着他，“你不是一直觉得我们之间缺了点什么吗？”
杨博文没说话。他望着窗外，阳光透过树叶洒在操场上，篮球场那边传来拍球的声音。
他忽然想起昨天傍晚，陈奕恒站在天台门口，看着张桂源离去的背影。那一刻，他的眼神像极了画纸上那道模糊的铅笔痕迹。
“好吧。”他点了点头。
篮球场边，张桂源正练习投篮。球砸进篮筐的声音一下下敲在水泥地上，也敲在他的心里。
他接住弹回来的球，抬头看了眼天空。太阳很大，照得人睁不开眼。他摘下耳机，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练得不错。”左奇函的声音。
张桂源转头，看见杨博文和左奇函并肩走来。他下意识地把球抱在胸前，像是挡住了什么。
“什么事？”他问。
左奇函从包里拿出那张画纸：“这张画，你看过吗？”
张桂源皱眉：“什么意思？”
“你每天去画室，应该都看见过陈奕恒在画你吧？”左奇函语气平静，“他画了几十遍，每一笔都在改，结果还是不满意。”
张桂源抿紧了嘴唇：“你们想说什么？”
“我们在想，”杨博文接过话，“你有没有察觉过他对你的感觉？”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风吹过球场，带起一点尘土。
张桂源低头看着手中的篮球，声音有些哑：“我不知道。”
“你真的不知道？”左奇函盯着他，“还是你不愿意知道？”
张桂源没说话。他转身又投了一球，球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稳稳落入篮筐。
“我妈刚打电话说晚上要去你家吃饭。”他低声说，“我答应了。”
左奇函和杨博文对视一眼。
“那就等晚上再说。”左奇函收起画纸，“但今天，你必须面对这件事。”
张桂源没有回应。他只是继续拍球，动作比刚才快了些，像是想把所有混乱的情绪都压进节奏里。
中午休息时间，天台门口站着一个人。
陈奕恒抱着画作，站在门缝前，听着里面的对话。风有点大，吹得门吱呀作响。
他想起昨天撕碎那张画时的场景。左奇函和杨博文站在教室里，看着他崩溃。而那张完整的画——蓝白相间的校服背影，最后落在了杨博文手里。
他低头看着自己手中这幅新画。画面依旧是四人背影，但这次，两个人的距离拉远了。
“你在躲他们。”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陈奕恒猛地转身，看见张桂源站在楼梯口。
“你怎么……”
“我来找你。”张桂源走近几步，“昨晚你是不是去天台了？”
陈奕恒没说话，但眼神泄露了全部。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张桂源的声音有些急，“如果你早说……”
“说了又能怎样？”陈奕恒苦笑，“你有杨博文和左奇函，他们才是你真正的朋友。”
“你怎么能这么想？”张桂源上前一步，伸手抓住他的手腕，“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陈奕恒的手腕在他掌心微微发烫。他想挣脱，却动不了。
“可我不是只有朋友。”他低声说。
风忽然停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你说什么？”张桂源的声音低了下来。
陈奕恒终于用力甩开他的手，后退一步：“没什么。我只是……不想再假装了。”
他转身想走，却被张桂源一把拉住。
“你到底想说什么？”张桂源的声音有些发抖，“如果你不说出来，我怎么知道？”
陈奕恒咬住嘴唇，指甲掐进掌心。他抬头看着陈奕恒的眼睛，那是双他看了十几年的眼睛，明亮、坚定，却始终看不懂他。
“我喜欢你。”他说，“从很久以前就开始喜欢了。”
空气仿佛凝固了。张桂源的手松了，整个人像是被雷击中。
“你……”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陈奕恒转身就跑。脚步声在楼梯间回荡，像是心跳。
下午最后一节课，张桂源没来。
杨博文坐在座位上，看着空荡荡的椅子。左奇函递来一张纸条：“他需要时间。”
放学铃响后，三人一起离开教室。经过美术教室时，左奇函停下脚步。
“你们先走。”他说，“我拿点东西。”
杨博文和张桂源点点头。走出教学楼时，夕阳正好洒在操场上，把影子拉得很长。
“你打算怎么办？”杨博文问。
张桂源沉默片刻，轻声道：“我不知道。”
“你知道他有多喜欢你吗？”杨博文看着他，“他每天画你，修改几十遍都不满意。因为他想画出你最真实的样子，却永远达不到他的期待。”
张桂源低下头：“我以为我们只是朋友。”
“你以为？”杨博文笑了笑，笑容有些苦，“有时候，你以为的安全距离，其实是别人最难靠近的距离。”
远处传来放学广播的声音。张桂源望着天台方向，第一次觉得，那里可能藏着一个他从未察觉的秘密。
左奇函拿着画册走出来，看见两人站在原地。他没说话，只是把那张四人背影画递给杨博文。
“你看这里。”他指着画纸角落，“这是不是你？”
杨博文凑近一看，在画纸边缘，有一张小小的速写。是一个低头写字的男生侧脸，线条柔和，像是不经意间画下的。
“他画过你。”左奇函说，“不止一次。”
杨博文怔住了。他忽然明白，这张画不只是关于爱，更是关于友情、遗憾、以及不愿放手的坚持。
风从操场吹来，带着初夏的气息。三人的影子在地上交织，像一幅未完成的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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