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真被孙女拽得一个趔趄,鸟笼在胳膊上晃出圈涟漪:“死丫头,爷爷这叫‘幽默细胞过剩’!”他白胡子翘得老高,却偷偷往张涛手里塞了包芝麻火烧碎:“给你妈喂鸟用——别说是我给的!”
吴婷婷拖着爷爷往前走,羊角辫上的蝴蝶结一跳一跳:“哥哥再见!阿姨的轮椅能借我当‘公主马车’吗?”张凤霞笑着摇头,轮椅上的向日葵花环扫过小女孩的裙摆:“等你长到我膝盖高就借——不过得先学会给马梳毛。”
“谁要梳毛!我要当穆桂英!”吴婷婷突然松开爷爷,张开双臂在步道上跑,书包上的铃铛叮当作响。吴真望着孙女的背影直叹气,拐杖戳了戳张涛小腿:“臭小子,明早记得去早市买嫩豆腐,你妈爱吃甜豆浆还是咸的?”
“咸的,要加紫菜和虾米。”张涛攥紧手里的火烧碎,看见母亲耳尖又红了红。吴真忽然哼起不成调的快板:“孝字当头莫成盲,须知父母藏蜜糖——”话没说完就被孙女拽得一个踉跄,鸟笼里的画眉扑棱着叫起来,惊飞了树梢的麻雀。
暮色浸透香樟树,张凤霞转动轮椅往单元楼走,蓝布衫下摆扫过满地碎金似的落叶。她忽然指着天上的月牙:“小涛,你说那丫头刚才像不像我当年吊威亚的样子?”
“像,比穆桂英还威风。”张涛摸出兜里的硬币,红绳上的向日葵花瓣已有些蔫了,却依然固执地朝着光的方向。远处传来吴婷婷的笑闹:“爷爷你看,月亮在追我们!”
轮椅碾过落叶的沙沙声里,张凤霞从围裙兜摸出颗水果糖塞给儿子。糖纸裂开的脆响中,他忽然看清母亲眼底的光——那是舞台落幕二十年,仍未熄灭的星光。
“明天把火烧碎拌进鸟食里。”她仰头望着月牙,声音轻得像戏里的念白,“老吴头的画眉,该补补精气神了。”
风卷起最后一片梧桐叶,张涛望着母亲在月光里的侧影,忽然明白:有些爱不必说破,就像芝麻火烧藏在木箱底,就像戏服上的金线褪了色,却永远在记忆里闪着光。而他要做的,不过是在每个风起的黄昏,推着轮椅,陪她看月亮追着孙女跑过整个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