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我的原因

高三深秋的傍晚，夕阳把教学楼玻璃幕墙染成琥珀色。

张涛抱着作业本路过走廊拐角，碧玉螺突然从楼梯间钻出来，马尾辫上的蝴蝶结扫过他校服第二颗纽扣。她仰着脸，睫毛在眼睑下投出细碎阴影：“张学长，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作业本险些滑落。他想起上周值日生忘记锁门，自己返回教室时撞见的场景——碧玉螺蹲在讲台边，用棉签给讲台上的裂缝填补金粉。阳光斜斜切过她的侧脸，在蓝白相间的校服领口织出金边，像极了他画本里那幅《修补时光的人》。

“因为……”他看着她运动鞋尖沾的颜料——是美术社新买的钛白，“你总把‘对不起’挂在嘴边。”

碧玉螺愣住了。风掀起她校服外套，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卡通卫衣——那是初三那年他生日，她塞在他抽屉里的赔礼。当时她把他的画具打翻在操场泥水里，而画纸上正是母亲拄着拐杖站在樱花树下的模样。

“小学那次……”她忽然低头踢开脚边的梧桐果，“其实我早就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了。”落叶在她话音里打着旋，张涛看见她耳尖泛起的红，突然想起母亲常说的话：“伤口结痂的时候，别总用手去抠。”

他从帆布包里抽出素描本，翻到夹着桂花书签的那页。纸上是去年校庆时画的：碧玉螺站在义卖摊位前，给每个买糖雪球的人多撒一把花生碎。她袖口挽起，露出腕间红绳——和母亲二十年前织给襁褓里的他的样式一模一样。

“我妈说，”他指尖抚过画中她蹙起的眉尖，“海螺是大海的助听器。”暮色漫进走廊，他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你听见过吗？那些没说出口的‘没关系’，早在时光里结成了珍珠。”

碧玉螺抬头看他，发现他耳后有颗小痣，像她昨天在美术教室调错的那滴钴蓝色。远处传来晚自习的预备铃，他忽然把素描本塞进她怀里，转身时带起的风掀起她发梢——那里别着枚贝壳形状的发卡，是他去年在画室垃圾桶里捡回、悄悄修好的旧物。

梧桐叶扑簌簌落在她肩头，画本里滑出半张速写。

纸上是前日暴雨天的场景：她背着脚崴的同学在积水里蹒跚，裙摆溅满泥点，却笑得像捧着海螺听潮的孩子。右下角用铅笔小字写着：“原来你早就把‘对不起’，踩成了通向别人的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