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骨汤

厨房蒸汽模糊了玻璃，砂锅里的排骨咕嘟冒泡。

张涛关小火，用汤勺撇去浮油，白汽扑上他鼻尖，混着生姜的辛辣。母亲坐在轮椅上剥蒜，指尖在竹篮沿敲出细碎节奏：“上次教你的三碗水配半勺盐，记成三勺了？”

汤勺碰到砂锅发出轻响，他望着浮在表面的盐粒苦笑——确实比菜谱多撒了个零。母亲却从橱柜里取出雕花瓷碗，碗底还留着他小时候画的歪扭笑脸：“咸汤配糙米饭，你姥爷当年能吃三大碗。”

瓷勺递到嘴边时，母亲忽然皱眉。

他心里一紧，却见她从围裙兜摸出个小纸包：“早备好了。”陈皮混着山楂碎撒进汤里，酸涩气息漫开，竟把咸味衬得柔和起来。阳光斜斜切过她耳后的助听器，银色的小零件在发间闪了闪——那是他去年用年终奖买的，她说戴上后能听清汤里排骨“咕嘟咕嘟”说话。

“咸淡刚好。”母亲舀起一块萝卜，炖得透明的萝卜块里渗着汤汁，像嵌着琥珀的玉石，“你小时候偷喝酱油，还不是我调醋给你解咸？”

张涛尝了口汤，陈皮的清香裹着肉香，确实有记忆里的味道。他忽然想起高二住校时，母亲偷偷塞进行李箱的保温桶，里面永远装着他爱吃的萝卜炖牛腩，咸淡永远分毫不差。

窗外的暮色漫进厨房，母亲的轮椅轻轻蹭过他脚背。

她指着他手腕上的烫伤疤：“还疼吗？”那是今早倒油时溅的，此刻涂了她调的獾油，已经不那么灼痛了。他摇头，却见她从抽屉深处摸出个铁皮盒，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创可贴，每张贴纸上都印着卡通图案——是她趁他上班时，一张张剪下来的。

“明天带点汤去公司？”母亲往他饭盒里装糙米，“你们写字楼空调足，喝热汤驱寒。”饭盒隔层里躺着包好的陈皮山楂包，便签上写着“咸了就放”，字迹力透纸背，最后那个句号洇开小团墨渍，像她每次目送他出门时，眼里闪着的光。

他拎起饭盒时，听见砂锅又开始咕嘟。母亲正用汤勺轻轻搅动剩下的汤，轮椅扶手挂着的红绳晃了晃——那是他三岁时编的，如今绳头磨得毛糙，却始终没舍得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