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住了眼睛

五一清晨，晨光透过纱窗在地板上织出格子。

张涛把眼罩给母亲系好时，指尖触到她耳后新冒出的白发。电动轮椅的坐垫上放着个竹编挎包，包带里塞着她常用的止疼贴，外兜露出半张泛黄的车票——那是她年轻时和工友去北戴河的旧物。

“到了吗？”母亲的指尖轻轻敲着轮椅扶手，像在敲梆子戏的节奏。他推着她穿过候车大厅，周围的喧闹声里混着行李箱滚轮的轻响。直到海风裹着咸腥味扑来，他才摘下她的眼罩：“妈，看！”

北戴河的海岸线在眼前铺展开，浪涛卷着碎金般的阳光。

母亲的手猛地攥住轮椅控制杆，电动轮椅在沙滩上缓缓滑出辙印。远处的鸽子窝公园传来鸽哨，她忽然指着海面：“当年我和你王姨就在这儿捡贝壳，你看那礁石，像不像老龙王的椅子？”

张涛打开后备箱，取出昨晚连夜组装的沙滩轮椅配件。防陷轮在细沙里稳稳碾过，母亲的轮椅瞬间变成能“走”沙滩的“战车”。她摸着轮椅扶手上新绑的蓝绸带——那是用她压箱底的的确良衬衫改的，嘴角漾起笑纹：“你呀，跟你爸当年一样，净搞突然袭击。”

正午的阳光晒暖礁石，他们在老龙头景区停下。

母亲仰头望着城楼，轮椅脚踏板上的贝壳风铃轻轻摇晃——那是张涛用她捡的海螺壳串的。忽然有导游团经过，讲解员说到“孟姜女哭长城”，她便跟着哼起小调：“正月里来是新春，家家户户点红灯......”

旁边戴遮阳帽的阿姨们听见，纷纷围过来鼓掌。母亲的耳坠随着歌声轻颤，那是张涛用第一笔工资买的珍珠耳钉。她唱到“夏来蚊子咬死人”时，忽然转头对他笑：“当年你爸蒙我眼睛说去吃喜酒，结果拉到这儿看日出。”

暮色漫过鸽子窝时，电动轮椅停在观鸟亭下。

张涛给母亲披上防风外套，发现她正对着海面出神。远处的渔船亮起点点灯火，像撒在天幕的星子。她忽然握住他的手，掌心的老茧蹭过他指节：“其实妈早猜到是海边，你后备箱的防晒霜味，跟三十年前一样。”

归程的车上，母亲靠着车窗打盹，白发被路灯染成金色。张涛点开手机相册，刚拍的合影里，她坐在沙滩轮椅上，手里举着捡来的扇贝壳，笑得像个孩子。照片下方自动生成日期：2025年5月1日，晴，微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