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游拍照

北戴河的晚霞把沙滩染成蜜糖色。

扎双马尾的小妹妹举着拍立得蹦过来时，母亲正对着海面补口红——那支豆沙色润唇膏是张涛去年送的，她总说“海边风大，润唇比化妆重要”。小女孩的裙摆沾满细沙，眼睛亮得像刚捞起的贝壳：“哥哥，阿姨的头发像月光，我能拍照吗？”

张涛低头看母亲：她穿着洗旧的蓝布衫，鬓角的白发被海风吹得微卷，脸上没涂粉底，眼角的皱纹里却盛着笑意。记忆突然闪回小学家长会，他曾嫌她没像别的妈妈那样涂口红，此刻却觉得眼前的她比任何画里都生动。

“当然可以。”母亲摸了摸小女孩的头，轮椅脚踏板上的贝壳风铃轻响。张涛帮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发现她耳后别着朵刚摘的小雏菊——不知何时从路边的花丛里捡的。

拍立得“咔嚓”一声时，海浪刚好漫到脚边。

母亲下意识把轮椅往干爽处挪了挪，却见小女孩摇着照片跑过来：“阿姨看！您笑起来像我外婆家的茉莉花。”相纸上，母亲的嘴角扬起温柔的弧度，身后的晚霞正从橘色渐变成粉紫，像谁打翻了调色盘。

“妹妹要不要尝尝？”母亲从竹编挎包里掏出油纸包，里面是切好的哈密瓜，“海边吃甜瓜果，嗓子不会哑。”小女孩咬着瓜瓤，忽然指着母亲腕间的红绳：“这个和我奶奶的护身符好像！”

张涛望着相纸上渐渐显影的画面，忽然想起母亲总说“真正的漂亮不在脸上，在心里”。此刻她坐在沙滩上，给小女孩讲着“海螺里藏着大海的故事”，轮椅轮胎印在细沙里画出温柔的弧线，而远处的灯塔正亮起第一盏灯，像撒在人间的星星。

海风裹着花香吹来，母亲的蓝布衫衣角轻轻扬起。

小女孩举着照片蹦蹦跳跳跑远后，她忽然摸着相纸轻笑：“原来老了老了，还能当一回‘模特’。”张涛接过照片，看见母亲身后的自己正弯腰扶着轮椅，影子与她的叠在一起，像两棵并排生长的树。

他掏出手机，把拍立得照片拍下来设成屏保。屏幕微光里，母亲的白发闪着珍珠般的光，而她眼角的皱纹，竟像画家用笔轻轻勾出的、岁月的留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