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年中心的葡萄架下,王露西的声音像把生锈的剪刀,划破午后的蝉鸣。
她捏着手机,屏幕上跳着“孩子因手机跳楼”的新闻,指甲抠进掌心:“现在的小孩太脆弱了,我就打了一巴掌——”
“等等,”陈圆圆咬着冰棒转过来,墨镜滑到鼻尖,“你不让他学美术,还打出血?这跟手机有半毛钱关系?”她忽然凑近,冰棒水汽在王露西手背上凝成水珠,“要是按你这逻辑,我小时候偷藏的琼瑶小说里全是‘爱得死去活来’,早该跳河十八回了。”
王露西的脸涨成紫薯色:“女孩子家家学什么美术?将来相夫教子才是正路!”
“相夫教子?”陈圆圆把冰棒棍往垃圾桶一扔,惊飞了趴在石桌上的蝴蝶,“你家墙上挂的十字绣《花开富贵》,要没美术功底能绣得这么花哨?你给女儿扎的蝴蝶结,要是不懂色彩搭配能这么好看?”她忽然从帆布包里抽出本《簪花仕女图》画册,“知道这画里的唐朝女人怎么过的吗?骑马射箭、办诗会、搞艺术,比你这‘三从四德’爽多了!”
葡萄叶在风中沙沙作响,王露西的手机忽然弹出女儿的消息:
“妈,美术老师说我画的星空入围比赛了。”
陈圆圆瞥见屏幕,冷笑一声:“哟,这‘赔钱货’的画能换钱呢。对了,你小时候偷穿你妈的的确良衬衫被打的事,要不要我帮你回忆回忆?”她忽然压低声音,从包里摸出个3D打印的簪子,“知道这是什么?我儿子用美术课学的建模技术做的,现在网上卖爆了——你猜怎么着?买主都是喊着‘女子力MAX’的小姑娘。”
王露西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悬了半天,终于打字:“好好比赛,别骄傲。”
“啧,”陈圆圆晃了晃簪子,阳光在雕花缝隙里流转,“你这‘为你好’的巴掌,要是换成‘妈妈为你骄傲’,孩子说不定能画出银河系。”她忽然指着远处打太极的李奶奶,“你看她,七十岁开始学油画,现在办画展比你跳广场舞还热闹。女孩子的人生啊,不是你手里的十字绣,非得按格子来。”
暮色漫上葡萄架时,王露西的手机再次震动。
女儿发来张自拍照,脸上还沾着颜料,笑得像朵向日葵:**“妈,我画了幅《我的妈妈》,老师说能送去参加国际青少年展!”**照片里,女孩笔下的母亲穿着汉服,手持调色盘,背后是漫天星辰。
陈圆圆拍了拍王露西僵硬的肩膀,把画册塞进她手里:“记住了,毁掉孩子的从来不是手机或画笔,是你眼里‘必须这样活’的铁栅栏。”她转身走向夕阳,帆布包上的动漫贴纸在风里轻轻翻动,像一群振翅欲飞的蝴蝶。
王露西翻开画册,《簪花仕女图》里的女子正捻着花瓣微笑,耳垂上的珍珠坠子仿佛在晃动。远处传来陈圆圆的歌声,跑调的《阳光总在风雨后》混着蝉鸣,却意外地让人眼眶发热。她摸出手机,删掉打好的“别耽误学习”,重新输入:“需要妈妈帮你准备画具吗?”
葡萄藤的阴影里,有什么东西正在悄悄松动。就像陈圆圆说的,有些翅膀,本就该在更广阔的天空下舒展——而不是被“为你好”的金丝笼,困成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