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泽正在剥橘子的手突然顿住,橘瓣上的白筋在指尖蜷成一团。窗外的雨点击打在玻璃上,他望着张涛鬓角的白发,突然想起父亲葬礼那天,也是这样的梅雨季。“我妈姓周。”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浸了水的纸,“跟我爸结婚时,她非要保留本姓,说‘陈周’听起来像道菜名。”
橘子的酸香混着消毒水味漫开,张涛盯着年轻人耳后那颗痣——师母总说“这是老天爷盖的戳,怕小泽走丢”。陈泽把橘子分成两半,递过来时果肉上还沾着他的体温:“我小时候总问,为什么别的小朋友都跟爸爸姓,我却叫陈周泽。我妈就说……”他突然哽住,喉结滚动着咽下后半句——“因为爸爸太忙了,所以妈妈要把名字嵌在你生命里”。
走廊传来护工推餐车的声响,不锈钢轮子在地面划出细长的痕。张涛接过橘子时,指尖触到陈泽掌心的茧——和师父亲手教他打外科结时磨出的位置一模一样。“你爸当年总说,”他忽然开口,目光落在年轻人白大褂口袋露出的钢笔帽,“医生最好单姓,写病历省时省力。”
陈泽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点苦涩的脆响:“所以我考研填志愿时,特意把名字写成‘陈泽’。但每次签到值班表,还是会习惯性写全名。”雨势忽然变大,他望着玻璃上蜿蜒的水痕,想起母亲整理遗物时,从父亲白大褂里掉出的工作牌——“陈建国”三个字被汗渍浸得发蓝,背面用铅笔写着“周敏收”。
张涛把橘子瓣放进嘴里,酸涩在舌尖炸开。他看见陈泽无名指上淡淡的戒指印——那是去年陪这孩子挑婚戒时留下的,当时年轻人说“我妈说,戒指要选简单的,方便穿脱手术服”。远处的电梯叮咚作响,他恍惚听见师父的声音从记忆深处飘来:“小涛,以后替我看好小泽,这孩子心重。”
当陈泽掏出纸巾擦手时,张涛注意到纸巾包装上印着卡通小熊——和师母生前最爱用的款式一样。雨渐渐小了,阳光穿透云层,在年轻人发顶镀上层金边。张涛忽然伸手,替他拂去肩膀上的 imaginary lint(想象中的线头),这个动作曾属于无数个替师父整理白大褂的清晨。
“陈周泽。”他轻轻念出这个名字,看见陈泽的瞳孔突然收缩,像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窗外的香樟树沙沙作响,他想起师母临终前塞给他的信,最后一句写着:“替我告诉小泽,爸爸的姓和妈妈的姓,都是爱他的形状。”